公堂上,薛白的手还握着那块惊堂木。
他甚至没有起身向令狐滔行礼,这种冒失狂妄的态度把他置于极为不利的处境,使他有了更多让人可以指责之处。
“薛县尉,你可不能仗着‘年少识浅’的借口,就肆意妄为,无法无天,若都照你这般无视尊卑,朝廷可还有体统可言?!
最拼命要给薛白定罪的就是吕令皓,他希望借此把自己的过错摘清。
正喊得起劲,堂外忽然有人喊了一声。
“高郎君!”
高尚的目光犹在薛白与李腾空之间打量着,思考着薛白是否还有后手,闻言忽有种不安的预感。
他回过头去,只见一个衣着普通的脏汉正在招手,被卫兵拦在门外。
因想着可能是有情报送过来了,他便让这汉子进来。
没想到,这汉子进了县署,马上便喊了一句让他诧异的话。
“高郎君,樊帅头有急事要见你!”
一瞬间,高尚就变了脸色,明白这是薛白的伎俩,薛白去二郎山还有一个目的,就是为了让樊牢来见他,用意在于陷害他。
可有何作用?薛白这次真正的敌人是偃师县乃至于河南府的官绅势力,根本就不是靠除掉他高尚一人可以解决的。
令狐滔所说的薛白审不了隐田逃户的大案,意思就是不可能解决根本问题……所以把目光放到他这个细枝末节上了?
这些念头一闪而过,此时更重要的是考虑应对。高尚差点就要喊人拿下这个脏汉子,好在迅速反应过来不能这样,会惊动更多人。
“什么樊帅头?我根本不认识。
“高郎君怎么能否认呢?!”那脏汉子提高了音量,“宋家那边出事这句话吸引了更多人的好奇。”
宋勉当即便转过身来,喝问道:“宋家出什么事了?!”
被他这一声喝骂,那脏汉吓了一跳,转身就跑。
“拦住他!”
来不及了,县署到处都是人,那一身麻衣挤进人群,如水滴落入了河一时间,高尚站在那脸色郑重,专注地思考着;宋勉则是焦急,忙派人去宋家打探。
吕令皓则猜到原由,抬手喝道:“薛白,你又做了什么?!”
薛白根本就不理会,只看向令狐滔,此时代表世绅们态度、影响事情走向的是这位河南少尹。
至于吕令皓,一旦有高官出场,一县之主的气场当即便降了下来,成了只会吆喝的狗腿子。
“天黑了,且都散了。”令狐滔淡淡道:“本府既到了偃师,不管有何魑魅魍魉,势必一并扫荡,还百姓朗朗乾坤。”
不把事情放在明面上谈,而是等消息清楚之后,官绅商议、分配好利益,再冠冕堂皇地公之于众,这是最稳妥的办法。以他的权威,只吩咐这一点事,不该有任何拂逆。
“案子还没审完。”薛白道,“令狐少尹可先去接风宴,待我处理好偃师县务,必去赔罪。”
“最后说一遍,本府会审,你审不了。”
天已黑了,很多人已经饿了、困了、累了,或者不耐烦了,接风宴的菜要凉了,夜里该添衣件了……大大小小都是压力,落在僵持不下的双方身上,必会让一方先做出一点小妥协。
杜有邻见薛白快撑不住了,上前以他的官衔给予支持,舌战群儒,道:“令狐少尹,不如先去赴宴,他要审便让他审。与一个区区县尉有何好较劲的?大伙都饿了。”
“是啊,先赴宴……”
不知是哪个愚蠢的世绅下意识地附和着,说到一半,连忙住嘴。
气氛尴尬。
终于,夜色中有消息传来,打破了僵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