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整个计划,关键只有三步,制造证据、除掉关键人物、分化拉拢。
核心在于拉拢漕工,他们既是高崇的武力基石,又最容易拉拢。
若说偃师县的世绅掌握着一半的田地,是主人;那漕工、农户、耕农则是奴隶,便其实也是另半个主人。
漕工比佃户更聚集、更凶狠;比世绅更坚定,也没有世绅那么大的胃口。
当然,薛白不可能在一夜之间让偃师县的四千漕工全都站到他这一边,只需安让他们不再支持高崇,这就够了。
留给他的时间非常短,只有李三儿死了、高崇还未反应过来之间这段时间。
话虽如此,薛白却还是表现得非常从容,他扫视着这十二人,先不慌不忙地寒喧。
十二人大多数是替漕工接活且比较实在的渠头,或是船主,唯有一名老者不是。
“小老儿姓邴,县尉唤‘老邴头’即可,偃师人,是县署户曹算吏。”
“邴老既是县署吏员,缘何夜里还在码头上?”
薛白选择在夜里过来,就是尽可能地避开高崇的人手,县吏、商贾夜里大多数都进城歇息了,转运使的大官船一开来,灯火一照,聚过来的全都是苦哈哈,这些才是没从漕运上得到好处的人,才有可能被瞬间收买。
由他们推举人选出来,才是平日人品值得信任的。
老邴头道:“小老儿妻儿都不在了,就住在津署边,夜里听得动静大,便过来了。
薛白问道:“漕工归你们管吗?”
“回县尉,漕工不属官府,自发推举人来揽活。若说归谁管,他们亦是民丁,归由县令管。
“县里可有设专门的曹署?”
老邴头抚着稀疏的胡须,应道:“以前朝廷有个舟楫署’管理漕政,三个毕前猕及了,转运使管的是纲运,不涉具体由哪些漕工拉船,‘长运法’改转般法’之后,明确由沿河县令主持所在地段漕运。”
薛白想问的就是吕令皓有没有专门设置人来管漕运,听他这般说便知是没有了,漕运完全是把持在高崇手里。
他目光落在老邴头那褴褛的衣服上,问道:“邴老与孙主事相处得如何?
“唉。”老邴头先叹了一口气,道:“朝廷每年从洛阳往长安转粮,征召漕船之费,每一千贯,孙主事给李三儿五百贯,由李三儿再挑选漕夫运输,因而漕工都听李三儿话。”
能这般回答,可见这老邴头是看出了些什么的,知道薛白与李三儿不对付。
大概这般了解了情况之后,薛白才开始传达他的想法。
“我与杜公都是从长安来的,圣人很关心你们,嘱咐杜公一定要善待漕工。我趁机让杜公先到偃师县来。
“好!杜公、县尉大恩大德!”
“首先,要做的就是提高漕工的收入,一天十钱,日子只能勉强糊口,何况大部分漕工一天挣不到十钱,盛世不能让人活不下去。”
这些人一天拉纤十五里只能挣到五个饼,是以什么样的心情继续苦捱着,薛白其实不能体会,换作是他,他早就造反了。
此事他不是说说而已,而是已经让殷亮做了一整个的方案。
“此前圣人赏赐给漕工的这笔钱,杜公也会查它的去向,县里则会补济给漕工。”
“县尉是说……发钱?”
“嗯,你们可知漕河上有巨商郭万金?此人掠买良人、走私偷运,已被县令拿下了。转运司、县署打算从抄没的家财里拿出钱来补济。以两个办法发到漕工手上,一是涨工钱,二是重新分田,让那些因为失去田地才拉纤的人能回去种地,剩下的人领到的钱也就多了。”
“先说工钱,得分顺游、逆游,我们偃师的拉的是从洛阳到河口这一段路,顺游一里二钱,逆流一里三钱,我至少先保证,官府的这个工钱,每一钱都到漕工手上。”
漕工们没有人回去睡,都聚在岸边等着。
许久,官船才敢靠岸。
十二人从官船下来,在码头上各自招过手下人,把他们转运司、县署要传达的意思传达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