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丑道:“小人还真知道,这些话县署里哪句没争过。就食它州那是早年的规矩了,义仓法之后,谁没纳粮,谁没和来?‘今日给了他们,来日饿死的就是我们’,这话不是我说的,是所有人说的。也莫怪我们心狠,和采这些年,谁家有余粮?全指着义仓。”
薛白问道:“王县尉如何说的。”
齐丑想了一会,想起了王彦暹当时的说法。
“今日不为灾民挣活路,来日我们受灾谁为我们挣活路?”
他显然还未意识到这话里的深意。
殷亮问道:“当时灾民有多少?
“不少,具体人数小人也不知道。”
“据我所知,每逢灾民迁徙,必有鬻卖人口,这买卖都有谁在做?”
这话问得齐丑一滞,眼珠子回避了一下,道:“偃师只是小县,先生到洛阳去问吧。”
因灾害而鬻卖人口,这是历代都要面临的问题,但看朝廷如何处置。
太宗即位之初,天灾连年,山东、关东、关中相继受灾,百姓鬻儿卖女,太宗言:
“水旱不调,皆为人君失德,朕德之不修,天当责朕”,乃以太府出钱,替百姓赎子女还其父母。
经过高宗、武后两朝诸多时策,人贩奴牙买卖人口的办法已是推陈出新。到了开元年间,朝廷财政疲于赈恤,无奈放任贫下户暂卖子女为“佣力”,以共体时艰。也就是允许以劳役抵债的办法暂时进行人身买卖,若时限内有钱赎身则罢,反之则为奴婢。
渐渐地,鬻卖人口已以诡名之法盛行天下,成了合法交易。
可想而知,若让王彦暹多管闲事,开仓放粮,却要触动多少权益。
“那些灾民在洛阳卖儿卖女?”
“小人是真不知道。”齐丑道,“自那以后,小人就回避着王县尉。他虽想过要撤换了小人,令长、县丞不答应,他也无可奈何。”
“他如何死的?
“七月中旬,该是十七日前后,他让仆从到洛宴楼沽了酒,应该是喝醉了,当天夜里就畏罪自尽了。
“还有呢?
“就这些,小人不甚与他来往。”齐丑道:“说实话,偃师县捕贼之事,不靠他这外来县尉。
“他平时与谁来往?”
“首阳书院那些人吧。”
齐丑低下头回想了一遍,确定自己说的都是些不难打听的消息,该不至于如何。
薛白与殷亮对视了一眼,殷亮会意,自会到首阳书院去打听。
问过了王彦暹之事,薛白心沉了些,感到这县尉比预想中难当些。
与校书郎、太乐丞的清闲是不能比的。
他安置过家小,整理仪容,换上官袍,带着吴怀实的书信,往县署而去。
衙署位于县城的正中,看着十分庄严,大门紧闭,此时公堂上并无人在。只有八字墙后开着一个小门,有门房正在等着。
见了一身深青色官袍的薛白,那门房快步上前,道:“县尉来了,小人引你进去。”
“多谢,如何称呼?
“劳县尉贵人相问,小人姓赵,行六。
“赵六。”
薛白记下,随他沿着青石道往里走,穿过仪门,有一块诫石,上面刻的正是《令长新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