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身上发生的所有事情,根本原因就是贱籍不该像他这样活着。
他若是世家子,带着从柳動宅中找到的证据去找太子,得到的必然是与那一口大缸截然不同的待遇。此后的一切也都会不同。
可惜他没有重生为世家子。在这大唐,贵人、平民、奴婢各有几何?一个贵族要有多少奴婢伺候?睁开眼,有这样一个身体皮囊已经是无比幸运了。
剩下的路得靠他自己去走,想办法去改变。
以往,薛白的办法是掩饰;而到了这个阶段,他必须结束掩饰。
他不可能一辈子当薛灵之子,揭破身世是注定的,且最好在当官掌权之前。
一旦掌握了权力而被李隆基知道他在欺骗,就绝不会像现在这样温和了,因为现在的薛白还是无害、弱小的,且是秉性被看穿、容易被掌控的。没有威胁,才是保命的关键。
冒认薛灵之子是为了在最初的绝境里站稳脚跟,当时没有选择。到了现在,就得为以后考虑,不能次次冒认别人的儿子,那么,“失忆的孤儿”反而成了最好的选择。
首先它真实,这就是薛白的真正身份,谁来查都无法推翻;其次,它虽然看似危险,但薛锈死时他才六岁,还失了忆,根本没有感情,他更容易对李隆基一片忠心,那就还有生机。
另外,薛白就是从这个身份发散思绪,意识到有假冒李倩的可能,那就更该趁现在将这身份坐实,以后则可用失忆为借口。
如今不会有任何人这么猜,因为知道李倩之事的人极少。李隆基更不可能有这种联想,因为知道这个孙子死了,连名字都赐给别的孙子了。
总而言之,薛白恢复真实身份反而有可能活命,且等到李隆基死后还可以大作文章,当然值得冒险一试。
一年间未雨绸缪,为的本就只是跨过这一个阶级的天堑。若没有意外,他本想等到曲江宴献戏曲之时,但他也可以随时打这一仗。
所以,薛白一直在做的事就这一桩——以贱籍官奴之身科举入仕。
“我要以我的真实身份中状元。
“薛郎,你是疯了不成?
“我是无路可退了。”
次日,到礼部看望薛白的却是元载,他奉的是杨銛的命令,因此得以进来。
元载原本就承受了很大的压力,听薛白自陈是薛锈蓄养的孩子,脸色愈发不安。
他皱着眉踱步,道:“我们与右相府说好的三个进士名额只给了两个,但薛郎可知?他们中了进士以后都转投到右相门下了。”
“因阿兄不能给他们授官不成?”
“岂缺官位?”元载叹道:“他们是知道你犯忌讳,怕被你牵连。”
薛白云淡风轻道:“无妨,不算白忙,阿兄的势力刚刚开始介入科举,为的是声望。
“可你若出事了,还有何声望?”
说着,元载拉过薛白,附耳小声道:“我今日来,乃是因为杨钊昨日找我了。
薛白笑问道:“他被人拉拢了?
他这态度让元载稍安心了些。
“大概吧,杨钊希望我把造竹纸之事交给他办,国舅已经答应了。”
“他给你分润了多少好处?
“薛郎误会了,我未得好处。但国舅安排了,我岂能不答应。”元载道:“都是同袍,差事谁办都无妨,重要的是,国舅很担心你。”
“我?我有什么事?”
“犯忌讳不过是晚一年再考,沾上三庶人案却是大麻烦。故而,退一步吧。”
“来不及了,我已经向圣人自罪了。
元载先是一惊,侧过头眼珠转动,暗自思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