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傍晚,李泌回到宅中,竟发现太子来访,不由十分讶异。
“殿下如何能来此处?”
李亨脸色很忧虑,开口满是苦涩之意,道:“因圣人命我查裴冕一案,特来向先生问计。”
他详细说了今日在兴庆宫的诸事。
李泌有一瞬间的失神,脑中迅速思考。
他以最快的速度,考虑过了牵扯此事的每一个人的立场。
杨党要的最简单,在朝堂上立足而已,因此薛白很快就答应了今日的请求,可见是愿意保王忠嗣;右相府则是出了一条毒计,想逼太子自罪、或罪于王忠嗣。
“殿下,圣人已经确定是殿下所为了。”李泌郑重道:“右相此举,几乎是挑明了说,人是东宫派人杀的,且圣人信了。”
“但不是。”李亨道:“那杀手不是我派的,是薛白……”
“回纥人是东宫臣属;老凉、姜亥亦出自东宫门下。殿下已无法向圣人自证,事到如今,心知肚明,只看殿下如何表态、圣人如何处置。”
“何意?”
“殿下要我直说?”
“你说。”
“好,圣人要的不是查案,而是一个理由,一个罢免王将军或处置殿下的理由。”
“哈?”李亨大笑,怒道:“我就知道,我说是胡儿杀的,他不信;索斗鸡说是薛白杀的,他还是不信。为什么?因为他心里早有答案,一说是我杀的,连证据都不要了,连脸都不要了!装都不装了!”
李泌默然。
事实很残酷,但确实如此。
臣子们各怀心思地炮制证据,到最后发现,天子就是不想听别的结果,等了一个多月,只等最后罪名落到东宫头上。
局面很糟糕,但李泌开口,却是道:“殿下,眼下并非最坏的情况。”
“先生有何高见?”李亨大喜。
“右相若对付王将军,则圣人必除王将军。但右相对付殿下,圣人却不会废了殿下……”
听到这里,李亨已经预感到他说的话自己不会爱听了。
果然。
“殿下只须与圣人坦诚即可破局。”
“坦诚?先生可想过我会如何?”
“泌愿以性命担保,必不至于废储。”
李亨僵住了。
他明白李泌的意思,他坦诚受罚,圣人的猜忌便可大幅减小,削弱东宫的手段则不至于太激烈。
打个比方,可能圣人原本要王忠嗣交出四镇兵权,如此一来说不定还能保留一个河东节度使之职以维持平稳。
代价是什么呢?
是将太子之罪公之于众,让一国诸君失去威严,甚至从此就被软禁。
李亨知道那昏君是如何想的,想活得长长久久,能活到儿子都死了,直接传位给皇孙更好。
只怕连李泌也是这般想的,所以才能说出“并非最坏的情况”这种话来,听得他心里发凉。
那是失望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