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世勋并未解释他为何要谢谢许南潇,但他此来可不是专程与她谈情说爱,也并非是想以甚‘温柔一刀’来挽留她,而是另有要事。
他看向楼外烟雨朦胧的景色,以略显不快的语气问道:“南潇,你让许悠文去就任北路总管府的安保司长也还罢了,但你让你的前前夫赖兴昌去就任北路总管府的第一主事又是何意?难道北路总管府上百个骨干之中就他能力最强?再有!你为何数次与他单独交谈至深夜?莫不是在故意气我?”
许南潇贝齿紧咬强忍着笑意,她如何听不出唐世勋这番接连发问满含着醋意?
明明这等质问显得有些孩子气,但她心里却又升起一股从体验过的莫名甜蜜。
旋即许南潇的眸子里又划过一抹黯然,这等甜蜜岂是我能奢望的?
她按捺着心头如这楼外细雨般延绵不绝的恼人颤动,将思绪强行拉回到唐世勋的提问上。
犹记得上一次她与唐世勋爆发激烈的争执,主因便是因为她的前前夫赖兴昌。
无论是否缘于许南潇的怨恨,但许南潇难道不知她已是他唐世勋看中的女人?她在于青青和魏落桐的推荐下把赖兴昌入北路总管府也还罢了,但她不仅让赖兴昌喝她的洗脚水,还将赖兴昌带在她身边当秘书?这自然是让唐世勋极为不满。
谁曾想在那次争吵之后,许南潇竟还变本加厉地提拔赖兴昌为北路总管府的第一主事,且军情六科的岳老财亲眼看到,许南潇与赖兴昌不止一次地在房内交谈至深夜!唐世勋没有授意岳老财去弄死赖兴昌已经算是足够仁慈了。
许南潇自然也心知肚明,而且她深知唐世勋的秉性,他的时间宝贵得很,总不可能跑来旧事重提再吵一架吧?
看来他问及赖兴昌该是另有原因,于是许南潇捋了捋思绪后沉声道:“世勋,你常说不拘一格降人才,奴家对此亦深以为然,要说那赖兴昌……”
她神情复杂地说道,当上个月底于青青、魏落桐和林素素将赖兴昌及赖家人带到她面前之时,她也是极为震惊,且赖兴昌该是迫于某种威胁方才故意当众称她‘夫人’。
虽然许南潇生性倔强且强势,但她也知道自己的张扬个性得罪了许多人,这当中自然包括于青青、魏落桐和林素素。
当时的情况之下,她知道若不答应于青青等三女的‘推荐’,恐怕她又会陷入在零陵县那时的险境。
没错,若非唐世勋及时地将她从门滩调往黄阳堡,恐怕她早已不明不白地死在了王秀荷的手中。
而掌管肃卫的于青青当时在祁阳县的权势也如王秀荷在零陵县一般,且于青青要置某人于死地比王秀荷更为简单,一个间谍罪足矣。
要知道被于青青和肃卫以肃奸为由处决的人至少有三百人以上!难道这些全都是敌方奸细?
因此许南潇很担心若她不答应于青青等人的‘推荐’招赖家人入总管府,万一于青青给她亦或她的家人罗织个通敌罪名,加之唐世勋那时又已离开祁阳城回到零陵城,她许南潇岂非百口莫辩坐等被诬陷?即便于青青不会直接杀了她,但她的家人又有谁能保得住?
唐世勋听到这不禁剑眉微皱,他自然品出了许南潇的言外之意,即肃卫的权力太大。
无论军政各界人士,也无论职务高低,一旦沾染上间谍罪或通敌罪,肃卫皆有权缉拿,但若是级别太高,如达到了许南潇的级别,于青青必然要向唐世勋请示,她断不敢私下处决。
当然,唐世勋自不会跟许南潇去解释他为何要赋予肃卫如此大的权柄,因许南潇的能力在于处理行政事务,情报体系该如何运行自不需她去操心。
许南潇自然也明白,她不过是想提醒唐世勋注意对肃卫的掌控,但她可没想过要去染指那等阴暗的勾当。
旋即她接着说道,三月底她与赖兴昌在时隔九年之后再次见面,虽然她迫于形势答应接纳赖兴昌等赖家人,但她自是对休了她的赖兴昌恨之入骨。
当晚在祁阳城内的临时总管府,许南潇在歇息以前一如既往地泡了个脚,而后她让家仆把赖兴昌叫来,让他跪在地上,当着家仆的面把那盆洗脚水给喝了个干净!
许南潇此举的主因自然是为了发泄她积蓄了九年的委屈与怨气,但她同时也是在考验赖兴昌,她倒要看看因逃难而落魄的赖兴昌是否还会有当年的倨傲?
而经历了诸多挫折的赖兴昌并未过多犹豫,为了他和赖家的三十余口人,他先是跪在地上诚恳地对许南潇道歉,即致歉当年写下休书将她休了之事,而后大口大口地饮尽了那一盆洗脚水。
到了次日,许南潇趁着吃早餐的时间与赖兴昌进行了一番交谈,她可没空听他去说甚凄惨的逃难经历,这等事她早已听多了不是?
许南潇是想着如何用赖兴昌与赖家子弟,毕竟她曾在赖家待了好几个年头,深知赖家的家学底蕴,且许南潇当时在筹备的东路总管府最缺的便是能写会算的书吏,因此她自是想听听赖兴昌的意见,以便安排赖家子弟去合适的岗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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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曾想这番交谈之下,许南潇惊讶地发现赖兴昌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书呆子了,反倒是对眼下的时局发表了不少颇有见地的看法。
最让许南潇认可的是赖兴昌说,楚军眼下已夺得东进衡州府的重镇祁阳城,且楚军之战力有目共睹,若他所料不差,一旦楚军拿下衡阳城之后当可向东、西、北三个方向扩充势力,不出数月,衡州府、宝庆府乃至长沙府将会是楚军的囊中之物!
要知道当时只有楚军内部的高层才知道唐世勋要兵分三路的决定,外人只知东路联军而不知西路联军,更莫说在四月初十才建立的北路联军,而赖兴昌却能根据形势判断得如此准确,许南潇自然对他高看一眼。
之后许南潇便让赖兴昌做她的男秘书,她是想再看看赖兴昌的能力究竟如何,通过之后十余日的接触,她愈发感到他是胸中有丘壑且务实的能吏,且她也渐渐明白这‘前前夫’因何有如此大的改变。
原来赖兴昌在前年,即崇祯十五年也去武昌府参加了湖广的举人试,可惜前年已三十岁的赖兴昌再次落榜,而后他从武昌府开始,将整个湖广北部的诸府皆游历了一遍,直到今年年初方才回到衡阳城。
赖兴昌深感如今的局势之艰,他不再整日里窝在家中苦读,而是托关系进入衡州府衙的户房历练,且他那时便劝父亲与叔伯等举家南下经永州府去往广西的桂林府。
可惜,赖家族人没有谁听信赖兴昌的危言耸听之词,结果在去年献贼入衡州府之时,赖家上百口人在逃难途中死得仅剩三十余口。
对于逃难百姓的心理及苦楚,赖兴昌极为明白,而最早由唐世勋提出的‘楚军境内难民流民临时安置点草案’,赖兴昌看过之后是赞不绝口。
于是许南潇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将‘临时安置点’的事务交由赖兴昌去主理。
在赖兴昌的逐步完善之下,如今‘临时安置点’已遍布楚军治下各地,其以州城县城为主、乡镇市集为辅,这不仅有效地解决了难民流民的安置问题,且书吏们还帮难民流民们登记造册,并就地招募他们进入楚军后勤部、各路总管府亦或楚军商会等等。
正是因为赖兴昌极为细致且超出许南潇预期地完成了安置点的事务,许南潇方才在建立北路总管府之后任命赖兴昌为第一主事,而今在北路联军占领的长沙府渌口镇一带,便是由赖兴昌在主理政务。
许南潇说到这不禁摇首苦笑:“的确,楚军上下恐怕都已知晓赖兴昌是奴家的前前夫,就连我爹也不理解我的决定,哎!这也难怪你会如此不满。”
唐世勋不置可否地微微颔首,随即又问:“那你为何数次与他在夜里单独议事?难道你不知何谓避嫌?”
“避嫌?”许南潇的眸子里划过一抹诡异之色:“奴家与他知根知底的,有甚好避嫌的?”
哎哟我**!唐世勋顿时心中暗骂,他直感到太阳穴一阵胀痛,这可恶的小娘皮莫非想气死我不成?
唐世勋险些没忍住心头的火气,他早已视许南潇为他的禁脔!且他如何不知许南潇同样明白这一点?她竟还说出这种气死人的话来,就算赖兴昌胸有丘壑又如何?她就不怕他当真派人去一刀砍了赖兴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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