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世勋和于青青对视了一眼,两人很有默契的微微颔首,看来那紫阳关的兴爷该就是吕兴。
随即唐世勋又想到吕兴让周明裕给他带的那句话,‘李乾德于二月中旬由贵入靖州’,他摩挲着下巴喃喃自语道:“李乾德?这名字怎感觉在哪听过?”
于青青则在一页一页地翻看着她的小本子,她也记得听说过这个名字,可一时半会儿也不太记得是否记在了本子上。
周明裕吃了块茶点后低声道:“若一,为兄倒是曾听说过一位名叫李乾德的大人,但不知是否为同一个人。”
“哦?”唐世勋鹰目一亮:“周兄但请直言。”
周明裕捻须答道:“当兴爷送别之时说那番话,为兄也觉着李乾德的名字甚是熟悉,但直到过了好几日之后方才想起,去年赴湖广任巡抚的不正是叫李乾德?”
“湖广巡抚?”唐世勋和于青青皆一声惊呼。
于青青的眸子一亮,赶紧将她的小本子翻到某一页:“没错,公子,去年赴湖广任巡抚的正是李乾德……”
只听于青青说道,李乾德上任之后恰逢献贼肆虐湖广,那是从湖广北部一路被献贼撵着屁股后边打,退至岳州府,再退至长沙府,后由衡州府向西转至宝庆府、靖州,最后由靖州向西逃去了贵州。
“那就没错了,吕兴说的定是李乾德!”唐世勋亦是从他的本子上看到了有关李乾德的只字片语,旋即冷笑道:“李乾德于二月中旬由贵入靖州!好你个湖广巡抚,总算是现身了啊?想来他该是在贵州听说了献贼于今年年初西进四川之事,这要回来收复失地了。”
唐世勋对于这李乾德可没甚好印象,因为此人身为湖广巡抚,却在去年下半年就逃去了贵州,何谓守土有责?一省巡抚居然扔下烂摊子跑去了邻省?
这并非打不打得过的问题,如陈建志,他同样被献贼给打得极惨,但他至少还在湖广境内,并藏匿于东安县黑土岭之内积蓄力量以图复兴。
况且李乾德可是从二品的一省大员!退一万步说,哪怕他在靖州的哪个山旮旯里边待着,依托背后的贵州抵御献贼也好,怎能直接跑去贵州呢?
唐世勋几乎敢肯定,即便李乾德于二月中旬由贵州进入靖州收复失地,但他以后也必然会被大明的新朝廷降罪,这失地逃走之罪铁定逃脱不了。
旋即唐世勋冷静地吩咐道:“青青,速去通知丁迁,明日一早将李乾德的消息传给西路联军参谋分部,我的意见是西路联军暂缓策划紫阳关的突袭战!其次,让丁迁明日一早发密信给刘志贵,让志贵暂停与唐世邦的扯皮,速去紫阳关与吕兴取得联系!其三,让丁迁再发密信给龙襄,让龙襄速速派人去查探靖州的情况。”
军情七科的科长龙襄如今已由宝庆府新化县向西去往了辰州府溆浦县,靖州则位于辰州府以南,故而龙襄那一科的人距离靖州最近。
于青青恭声领命,随即起身离开了书房。
周明裕的眼皮子一阵乱跳,策划突袭紫阳关?如此紧要的军务,世勋竟当着他的面就说了出来?且世勋居然直呼其兄长之名,这让他委实有些不知所措。
唐世勋在本子上做了些记录之后,方才抬首看向周明裕:“周兄,接下去你有何打算?”
周明裕几乎不加考虑便答道:“为兄自是没甚打算,全凭若一贤弟安排便是。”
唐世勋颔首道:“周兄,你看这样可好,我跟西路总管府知会一声,让他们找到明如和明津并送去常宁城,而你也尽快过去,待你们会合以后,我再命人送你们去零陵城与我家夫人,哦不,去与文茵姐团聚如何?”
这‘我家夫人’四字直让周明裕的眼皮子又是一阵乱跳,他轻咳了两声后字斟句酌地问道:“若一贤弟啊,如此安排自然是好,只不知你与文茵?”
唐世勋自然猜到周明裕的言外之意,他语气坚定地说道:“不瞒周兄,我如今所拥有的一切,皆缘于去年逃难遭贼匪时于慌乱中牵错了文茵姐的手,之后在逃难在不得已假扮夫妻,但事已至此,楚军上下皆知道我唐世勋的发妻乃是周文茵!”
随即他的鹰目中划过一抹柔色:“若非文茵姐与小弟在逃难途中同甘共苦,若非她在小弟重伤之时不离不弃,又岂会有我唐世勋的今天?她,就是我的发妻!”
周明裕的神情复杂至极,这可真个是阴错阳差的孽缘呐!他轻声叹道:“既如此,为兄自然尊重你的决定,不过你大哥和郑家那边……哦,当然,若是你不便说就当为兄没问。”
唐世勋听到大哥和郑家,神情顿时一冷:“这没甚不好说的,我大哥和郑家有他们的立场,谈得拢就谈,谈不拢那就打!至于说郑彩……哎!”
他轻叹了一口气之后沉声道,自四月初至今,大哥世邦与刘志贵进行了数次秘密会晤,世邦在数日前的一次会晤中交给了志贵一封信,请志贵将之交给唐世勋亲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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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封私信中,唐世邦写了许多的往事,如二弟世勋和三弟世绩的出生,兄弟几人儿时的趣事及世勋和世绩得中生员等等,一幕幕皆被世邦写于信上。
而唐世邦还写了世勋当年与郑彩的成婚经过、郑彩诞下湘儿等事,最后一页纸,则是详细地将唐家人在去年逃难中遭遇劫匪之后,世邦为何要公开宣称郑彩乃是他的妻子之原委。
且唐世邦在信的末尾还着重提到,他与郑彩以夫妻相称不过是权宜之计,但他这做大哥的从未有过非分之举,天地可鉴!只要唐世勋同意钱将军提出的条件,唐世邦立刻把郑彩送出邵阳城交给唐世勋,并请世勋照顾好立泰云云。
在这封信的署名处不仅有唐世邦的名字,更有四弟世显、十余个的同辈堂兄弟与亲叔父唐廷锦等人的签名。
唐世勋说罢后靠着椅背揉了揉太阳穴,他并未告诉周明裕,对于这封信,他最为不满的便是唐世邦拿郑彩来作为政治筹码甚至隐含威胁之意!
他甚是无奈地苦笑道:“由于此乃大哥写的算是一封家书,因此我给三弟世绩也看过,毕竟世绩也一直在关心大哥究竟有何打算,但也正因为这封信,世绩那臭小子与我吵得不可开交,哎!”
周明裕也轻叹了一口气,虽然他很想知道世勋与世绩如何吵得不可开交,也不知世绩如今怎样?
且他从唐世勋的那句‘谈得拢就谈,谈不拢那就打’,他已是在脑海中浮现了一幕兄弟相残的惨剧,但既然唐世勋不愿多说,他自然不便追问更莫说劝了。
唐世勋估摸着已是快到子时,而周明裕该说的也已说完,于是他起身与周明裕离开了书房。
原本唐世勋还想着让周明裕后两日为他跑一趟衡山,兴许能借着周明裕的关系见到王介之与王夫之,但唐世勋又否掉了自己的这个念头。
因为三路联军有一大堆的事务要处理,唐世勋如今委实分身乏术,再者说,王夫之去年为何宁可狠心自残也不愿为张献忠效力,自是缘于张献忠没有大义名分。
而今唐世勋的楚军只能算是有‘半个’大义名分,即陈建志的东安城官兵队伍之加入楚军,但楚军并无朝廷颁发的任何公文,严格意义上来说,楚军如今依旧是‘野路子’。
就算唐世勋亲自去拜访王夫之,难道真能请得动这位当世大儒出山?对此,唐世勋自己也毫无把握。
周明裕被世勋扶着缓缓走下木楼梯,他直感到有些恍惚,想他认识世勋都有十年以上了,以前他认为世勋不过是个资质尚可、能力算不得出众、行事中规中矩的平凡读书人而已。
以前周明裕认为世勋这辈子若能得中举人便已是侥幸,谁曾想只年许未见,这小子居然弃笔从戎且成了拥兵数万的楚军大帅?
其实他好想问世勋,你小子究竟是遇着怎样的奇遇还是被鬼神附身了?为何会变得与以前判若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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