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秀荷举止优雅地盛了一小碗粥给唐世勋,继续讲述她二月十一那日下午与熊无畏的见面。
当时由于左氏还要去给一个班的孩子上课遂先行离去,而王秀荷与老熊头不过是学生的家长,自然不便在上课时进入校内。
况且王秀荷还得赶回零陵城去处理各项事务,于是便邀请老熊头去马车上谈话,而老熊头自是受宠若惊的答应下来。
在马车上,王秀荷故作好奇地笑问老熊头,不知老人家为何要与她接近?
老熊头坦诚地笑道,若非王夫人派随从去与他攀谈,他又岂会想到王夫人对他有些兴趣?既有这等机会他自然不会错过。
王秀荷喜欢跟不绕弯子的人说话,于是她直问,为何去年冬季官兵夺下了石期站,老熊头便认为献贼孙将军的黄田铺大营不保?
老熊头那张干枯皱巴的老脸上满是自信的笑容,原因很简单,黄田铺乃是四通八达的市集,且那一带无险要可守,便是给那孙将军几万人马又如何守得住?
王秀荷赞许地说道,没错,零陵城的西面之锁钥便是石期站,该地的丢失乃是导致零陵城险些被四面合围的主因,不得不说广西杨总兵当初越过献贼重兵云集的大江口一线奔袭石期站,确是一着险中求胜的妙棋。
老熊头当时的神色很精彩,他既惊讶于王秀荷居然还懂军事,但同时他那浑浊的老眼中又划过一抹怨色。
其实王秀荷在二月初接掌零陵情报网以前对军事可不了解,这还多亏了唐世勋授意‘梓’组织的高靖所建立的档案室,是以她从中了解了许多往日里所未曾接触过的领域和内幕消息。
而王秀荷自然瞥见老熊头眼中的怨色,但她清楚这怨色并非是针对她。
随后她灵光一闪好奇地笑问,老人家您既认为黄田铺不保,为何不由东湘桥沿着石期河去往石期站以西的狮子铺?那狮子铺乃是官兵夺得石期站之后的后勤基地,以老熊头的脑子去往那边岂非也能过得很是滋润?
老熊头虽明知王秀荷是在故意试探他,但却难掩对于官兵的憎恶,他神色冰冷地说道,匪过如梳兵过如篦!他早已对官兵失望透顶。
王秀荷不过是想了解老熊头的心意而已,于是她换个话题问道,老人家您说乃是武昌府城江夏人士,与熊延弼老大人可有甚渊源?
老熊头一声轻叹,那浑浊的老眼之中划过一抹哀伤之色,他语气低沉地答道,他乃是熊老大人的远房堂亲,论辈分他称熊老大人为叔公。
三十六年前,恰好是万历三十六年,那年老熊头才十六岁,他在八月时收到熊大人的书信,命他与几个年龄相仿的江夏熊家子弟一同去往浙江。
当时熊延弼四十岁,于八月时经铨选升为试监察御史,分管浙江道。
然而当老熊头等人刚准备好由江夏出发之时,又收到熊延弼的第二封来信,命他们不必去往浙江,而是让他们直接北上过山海关之后去往辽东。
原来在熊延弼就任浙江道的试监察御史才十余日之后,又被廷推为辽东巡按。
这对于整个江夏熊家而言,熊延弼就任辽东巡按可不就是光宗耀祖?于是老熊头等年轻人心情激动地赶紧北上,于万历三十六年的腊月抵达辽东。
之后熊延弼宦海沉浮,还曾两任辽东经略,直到十九年前,即天启五年含冤被斩,且明熹宗还命人将熊延弼的首级在大明的九边之地辗转示众!
老熊头等跟随熊延弼足足二十一年的好些个熊家子弟悲痛万分,他们心情极度阴郁地将熊延弼的无头尸体运回了湖广的老家。
虽然在崇祯二年,即十五年前,崇祯帝颁诏为熊延弼平反并赠谥号‘襄慜’,且允许熊延弼之子将其首级运回湖广安葬,但熊家子弟心中之恨罄竹难书!
也正是在十五年前,三十七岁的老熊头带着他的妻儿离开武昌府城江夏,辗转千里来到了永州府的零陵县珠山定居。
老熊头之所以会去到珠山定居,是因他的妻子蒋氏便是珠山人士,但他原本只是来此探望他的岳父岳母,谁曾想来到珠山以后他的妻子便因病卧床,且病情一直反复无法下床,于是他便只得定居于珠山照顾妻子,结果这一照顾就是十三年,即两年前。
结果在两年前,老熊头一家又遭了疫病,他的妻子、儿媳、小儿子、孙女等五人皆一命呜呼,只留得他与大儿子及年仅四岁的孙儿,且他们爷仨也因那场疫病之后而变得骨瘦如柴。
当王秀荷听老熊头说完了他的经历以后,好奇地问道,既然老人家您曾跟随熊老大人二十一年,想来您应当颇为熟悉军务,且您又在唐老夫子所编练的后备营当中做过伙夫,不知您认为这后备营的一千将士如何?
王秀荷当时之所以突然问起这个问题,是因她一直想不明白唐世勋为何如此重视后备营,而此疑问又无人为她解惑,是以才会好奇地问老熊头。
老熊头也没想到王秀荷会提出此问,他捻须思索片刻后答道:‘如若该营再多上几个兵种,假以时日当不输戚家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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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秀荷闻言顿时一愣,不输戚家军?这等评价无疑让她心头震惊。
而她也品味出老熊头的言外之意,于是她试探地笑问,如此说来,老人家您也深谙练兵之道?不知若是由您来练兵会如何?
老熊头矜持地笑答,他可算不得深谙练兵之道,只不过跟在熊老大人身边二十一年,且熊老大人两度任辽东经略,与建奴之间的大小战事不知凡几,他自然也在熊老大人身旁学到了皮毛。
但他也从未亲自练过兵,直到他在后备营看到那一千将士的‘新奇’训练之法,他再结合自己曾经在辽东的所见所闻,还真有了些练兵的新想法,如若能够将之禀报于唐老夫子,想来会对他老人家的练兵颇有些益助。
王秀荷顿时便明白了老熊头的心思,这老头儿是想请她牵线搭桥,以得到一个与唐老夫子面谈的机会。
若是唐世勋当时在零陵县,王秀荷自然会将老熊头举荐给唐世勋,但唐世勋已率北上三营去往祁阳县,而她自不可能告诉老熊头在门滩军营内养病的唐老夫子是假冒的。
再者说,王秀荷当时都已打理军债事务所两个月有余,她见多了牛皮吹得震天响的名流商贾们,虽然她相信老熊头该是曾追随在熊延弼老大人的左右,但这老头儿究竟有无真本事还需再看看不是?
而后王秀荷笑道,如若老熊头真有大能耐,她自然会将他举荐给唐老夫子,但她这人向来务实,若她没看到老熊头做出些成效又岂敢贸然举荐?
因此她提出由老熊头私下练些士兵,银子不是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