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黄员外异常纠结之时,唐夫子慢悠悠地问道:“老夫听说,令兄手底下有个得力的细作叫打爷?”
这老匹夫怎知道打爷?黄员外不禁心头暗惊,他呵呵一笑,含糊地答道:“回夫子的话,在下听说过此人,他以前是东安城埠头帮的帮主,在道上有些名气,至于他是不是家兄的手下,这倒不是很清楚。”
唐夫子神色不愉地说道:“你可知这打爷有多猖狂?他竟敢混入火器局把火药库全给炸了!你可知这对零陵城的防务造成了多大的影响?”
黄员外的小眼睛一阵乱跳,这关我鸟事?你个老匹夫既然抓住了打爷,那直接杀了便是,难道还要我去赎他不成?
其实黄员外很清楚,即便打爷亲口说是全州守御千户所的人又如何?这没凭没据的谁会承认?
扮做唐夫子的唐世勋面无表情地看着黄员外,其实他也是在上午跟阿梓密谈之后,才得知岳三水和飞贼丁迁等人这几日的收获,其中就有成功追捕打爷之事。
原来早在打爷找关系混入火器局做管事之时,杨氏就已经盯住了他,之后杨氏降服了打爷。
正因为打爷归顺杨氏,才导致杨氏知晓了唐世勋的二号秘密据点,并派管爷和劳爷去袭击,想要逮住唐世勋的中枢组织者阿梓,若非薛正及时来救,恐怕唐世勋那晚也难以护住阿梓和岳三水两人。
如今杨氏和打爷皆被捕,对于唐世勋和他的细作队伍而言自是件大幸事,而杨氏已经被阿梓带走,打爷则被岳三水的人关在了城郊的秘处。
虽说打爷背叛在先,但唐世勋并未决定杀了打爷,他已经命岳三水派人严加看管,兴许以后还能有用得着打爷的地方。
对于这个时代的细作,无论是否为唐世勋的对手,其实他很少赶尽杀绝,或许这是缘于他前世一直做着这个行当,深知此行之危险、无奈与反复无常。
唐世勋倒不是一定要黄员外赎回打爷,其实他已经料到黄员外不会承认打爷是黄千户的细作,他只是想看看黄员外的态度罢了。
就如杨总兵手下的头号细作老台,当初杨总兵制定东线战役时,其麾下最擅攻的李将军进行大迂回包抄大江口的献贼翟将军部,若无老台等精干细作为李将军引路,又岂会如此顺遂?
然而当老台与陶将军一同被俘于湘口关之后,杨总兵只是命黄员外把他的左膀右臂陶将军给赎回来,至于老台,杨总兵又可有赎回之意?
悲哀啊!唐世勋暗自感叹,他深知老台和打爷皆是心向大明的忠诚细作,如此被官兵弃之如敝履,如何不让他心有戚戚焉?
黄员外可不晓得唐夫子在想甚,但他也不想再绕弯子了,于是他声泪俱下地问道:“夫子,家兄被俘,兄嫂与侄儿侄女们皆甚是挂念,且这上年头的,在下可否尽快带家兄回全州城与家人团聚?”
唐夫子微微颔首,嘴角挂着一丝耐人寻味的笑意:“这年头能阖家团圆过新年的可不多了!黄员外与令兄的感情至深,老夫甚是感动,不过,老夫还想留着令兄共度元宵呢!”
共度元宵?黄员外的心头顿时惊疑不定,为何这老头子会提及元宵节?这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
他故作镇定地苦笑道:“夫子,今日才大年初三,离元宵还有……”
唐夫子一脸淡然地打断了他的话头:“黄员外,你想用多少银子赎回令兄?”
总算进正题了!黄员外精神一振,他故作犹豫了片刻后,扳着手指头说道:“夫子,您也晓得在下以铁矿起家,您看,在下以三千斤五火熟铁、两千斤精铁、一千斤十火钢和两百斤百炼钢来赎回家兄可否?”
左氏听罢诧异地抬首看向黄员外,她的睡凤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之色,他竟舍得如此之多的各类铁料?
黄员外自是瞥见了左氏的‘崇拜眼神’,他一脸矜持地补充道,莫要看他之前跟秦、柳两家谈的第一批万斤生熟铁买卖,但其中只是八成生铁与两成的三火熟铁而已。
其言外之意是告诉唐夫子,这回他是带着十足的诚意来赎人的!
唐世勋亦是听得一愣,这黄员外居然有如此多的好铁料?
所谓‘三火’、‘五火’熟铁,即指将生铁锻打炼成熟铁乃至精铁或钢铁的层数,而锻炼五层的熟铁才是堪用的初级军用铁料,也称五火熟铁。
在六火至九火之间的铁料已是能称为精铁,可用于制作盔甲等物。
十火已可称为钢,可制作鸟铳的铳管等器械。
百炼钢则是制作优良刀剑等武器的上佳之选。
要知道即便是在太平年月,黄员外所报的这些铁料就已价值不菲,何况是这等天下纷争的明末乱世?如今这世道与军用相关的物资不仅是稀缺的紧俏抢手货,且价格既混乱又难以估量不是?
果然是财大气粗的过江龙啊!唐世勋暗自感叹,这还是黄员外主动开出的赎人条件,若唐世勋不满意,黄员外定还能把条件再往上抬一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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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说别的,唐世勋知道黄员外还囤积着大量的黄铜,但黄员外适才并未提及,可见他是留着这一手等唐夫子‘抬价’的。
假若是在正常的情况下,唐世勋怎会拒绝如此诱人的条件?
但现在可不是正常情况,唐世勋敢肯定黄员外知晓两广总督沈大人的来信,即沈大人勒令广西兵在元宵节前撤离湖广之事。
要知道黄员外已是两度来零陵城,第一次是以做生意为由想赎回陶将军,此次则是想赎回其兄长黄千户。
这陶将军和黄千户可都是杨总兵的嫡系,既然杨总兵把这两件事都交给黄员外来办,可见杨总兵对黄员外极为信赖,那么他又怎会不向黄员外透露撤兵之事?
且唐世勋已经听出了黄员外话语中的试探之意,适才他提到‘共度元宵’时就在仔细留意黄员外的细微表情,假若黄员外不知晓广西兵在元宵节前撤兵之事,为何在听到‘元宵’二字时神情会不由自主地出现了些微变化?
唐世勋的心中冷笑,黄员外开出的赎人条件又岂能与他的谋划与所得之利相提并论?于是他淡然笑道:“黄员外,老夫近期想做一桩大买卖,但这当中还有些值得商榷之处,你是行家里手,不知可否为老夫解惑?”
解惑?黄员外的小眼睛里划过一丝疑色,他不知这老匹夫为何突然岔开话题,难道是想换个由头来‘抬价’?
但无论唐夫子是何意思,黄员外自是做洗耳恭听状:“夫子您言重了,在下对做买卖倒也有些心得,夫子您请尽管问,在下定知无不言。”
唐世勋捻着假须慢悠悠地说道:“老夫意欲在大年初十发行第二期军债,并命名为‘黄田铺军债’,即一个月内拿下黄田铺!你认为可行否?”
‘啊?’
黄员外和左氏皆是忍不住低声惊呼。
左氏虽不懂军事,但自打她来到零陵城以后就听过极多有关黄田铺的谣言传闻,且如今官兵的主力大本营不就在黄田铺吗?
老爷子他莫非是得陇望蜀起了贪念?一个月内怎可能拿下黄田铺哩?左氏扭头看向唐夫子的坚毅侧脸,她的眉宇间满是担忧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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