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薇儿见唐世勋捻须不语,她亦不拖沓,神色冷漠地给他讲述了两起事件。
第一起事件是韩夫人,在午夜时分,她穿着夜行装潜入了柳府,而后被柳锡武察觉,遭到柳锡武麾下火铳兵的包围。
好在昨晚秦薇儿随舅舅柳将军一同回城,由于她今日要陪舅舅去北大营走一遭,是以昨晚便住在了柳府,因此她在第一时间得知韩夫人被抓之事。
不可否认,秦薇儿的确对韩夫人怨气极大,但无论是她还是柳将军,都深知韩夫人与唐夫子是何关系,故而并未过多地为难韩夫人,只是将她安置在柳府的一间独院当中。
第二起事件是画眉铺营地的旗总童英等人,昨日夜里时,童英这一旗的三十余个骑兵和火器局火药司的郑管事便随柳将军回到了城内,他们昨晚亦是住在了柳府。
秦薇儿神色严肃地看着唐世勋,她舅舅柳将军之所以把童旗总和郑管事等人调回来,是因为他们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重罪——通敌!
‘啊?’
王秀荷、左氏和宋家姐妹皆掩嘴惊呼,诧异地看向童英和郑罡二人。
童英的脸色阴沉似水,但他并未辩驳,可见他是默认了此事。
而郑罡则一脸颓丧地耷拉着脑壳,他亦没有开口辩驳。
知县齐大坚一脸苦涩地挠了挠头,这事闹的!老爷子麾下的骑兵怎会去通敌呢?对此他是百思不得其解。
唐世勋同样疑惑至极,但他只从童英和郑罡二人的表情,心中已是有了个初步的判断,看来这俩货该是真的犯下了通敌的蠢事。
他神色如常地看向秦薇儿示意她继续说,他知道秦薇儿今日是作为中间人而来,可见事情还有得谈,否则若是柳将军亲自出面,那这涉嫌‘通敌’的大事可就不好说了。
秦薇儿深吸了一口气,说出了她舅舅柳将军提的两个条件。
第一条,为免此类事件再次发生,柳将军提议将画眉铺营地的原隶属于唐夫子的数百轻伤骑兵、在前线各处斥候的袁副把总与陶副把总的三百余精骑,以及岿山之下秘密营地的数百重伤骑兵,全部撤往唐夫子的南部防线。
第二条,鉴于如今南部防线稳固,与道州城方面的潇水航道已畅通,柳将军提议目前驻守于东边雷公大岭一带的申不凡麾下之五百精兵,由道州城方面提供粮草补给。
当然,柳将军并非是立刻停止供给,他会供应到大年初五,之后就靠唐夫子了,若是唐夫子要将那五百精兵撤离雷公大岭也无妨。
而涉嫌通敌的童英和郑罡等人,由于他们都是唐夫子的人,柳将军不会按他‘东大营的规矩’严惩之,因此把这些人全都交还给唐夫子。
至于说因柳锡承犯下的蠢事,柳家承诺给唐夫子的十万两银子,难道唐夫子还想要吗?
秦薇儿最后补充道,关于北部防线的唐夫子麾下的一千数百骑兵之迁移,柳将军会为他们备上三日的口粮,希望唐夫子今日便写好调令给袁副把总和陶副把总,以便于两位副把总能尽快组织迁移。
唐世勋仔细听罢后,久久地捻须不语。
看来,柳大钧是想与他‘划清界限’,即北部防线由柳大钧来掌控,而掺杂其间的唐世勋麾下的三百余骑兵、以及近千的轻伤与重伤骑兵,柳大钧正好趁着童英和郑罡的‘通敌’之罪一并将这大包袱甩给唐世勋。
还有守在东边雷公大岭的申不凡麾下的五百精兵,那可是堵住四达亭一带的三千余广西狼兵的关键点!柳大钧居然都不想给那五百精兵提供粮草了?
今天都已经大年初三,而柳大钧说初五便会断粮,到时那五百精兵岂非也要靠唐世勋来供给?
且柳大钧还说这五百精兵无论是否继续堵在雷公大岭都无妨,亦即是说,他根本无所谓能否歼灭四达亭的三千余广西狼兵!
这无疑让唐世勋彷如吃了苍蝇般恶心,因为他绝不可能任由那支广西狼兵由雷公大岭向南逃离,否则他在门滩、富家桥等地的四座东码头全都会处于狼兵袭扰的阴影之下,那还如何建设四座东码头?还有哪个商人敢去做买卖?
唐世勋顿感左右为难,如今他在南部防线的粮草供给,因着打下西塘观所缴获的粮草也只能算是勉强够用。
但若是加上画眉铺等地过去的一千数百骑兵,且当中还有近千伤员,以及供应雷公大岭的五百精兵,那粮草调配这块就得重新统筹。
但是南部防线的白家军和童古麾下的叶副将等人又岂会乐意?因此唐世勋只得另想办法筹粮。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唐世勋还得先应付当下的问题,他紧盯着秦薇儿的双眸问道:“薇儿,岿山脚下的数百重伤骑兵又如何能在三日内便转移到南部防线?”
秦薇儿回望着他,一脸诚恳地答道:“干爹放心,只要您今日将调令写好交予奴家,秦家在城北的车马行即刻北上岿山,三日内定能将那数百重伤的骑兵迁移至门滩,此事奴家昨晚已与爹爹和舅舅商谈过许久,虽说您之后要多负担这许多将士的粮饷,但这已经是舅舅最大限度的让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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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幽幽叹道,其实她舅舅柳大钧之前的意思是想把画眉铺营地的战马全部扣下,不过她当即就严词拒绝了,没有马的骑兵还算是骑兵吗?若是舅舅扣下那些战马,唐夫子又岂会答应?
而她爹秦大人昨晚也赶去了柳府,秦大人在深思熟虑以后同意了她的意见,并劝说柳大钧放弃对战马的垂涎。
唐世勋知道秦薇儿夹在中间的为难,他也理解她的苦心。
想来童英和郑罡的‘通敌’之罪肯定被柳大钧抓到了铁证,否则他俩不可能如此的愧疚和颓丧,假若柳大钧当真借着此事大张旗鼓地在画眉铺营地搞一场‘大牵连’,甚至拿着铁证来质问唐世勋,那唐世勋该如何处置童英等人?
就在唐世勋要说话时,郑罡突然站了起来。
只见郑罡单膝跪地,昂首抱拳道:“唐夫子,通敌的是俺,与童旗总和弟兄们无关!更与画眉铺营地的骑兵弟兄们无关!若是柳将军要按军规砍脑袋,让他砍了俺的便是!”
童英的扫帚眉一扬,紧随其后单膝跪地道:“夫子!您在画眉铺营地时便将郑管事等人归在卑职这一旗管辖,作为郑管事的上司,此事乃卑职的失职,要砍脑袋也应当砍卑职的!”
“童旗总!”
郑罡眼眶泛红地看着童英。
自打郑罡跟着邓参将被献贼给一路从郴州追杀到永州府来,那如丧家之犬一般的不堪过往是历历在目,因此他对献贼可没有一丝好感。
而这段时日郑罡在高关岭跟童英等三十余个献贼骑兵们朝夕相处,没有谁小看他这个火器局的小管事,且他感受到了童英等人待他如手足般的情谊。
即便是他真个犯下了‘通敌’之罪,童英这一旗的三十余个弟兄居然没有一人抛弃和唾骂他,反倒是与他站在一起,愿意接受柳将军和周副将的处罚。
因此,外表粗糙而内心细腻的郑罡是当真感动了,他那胡子拉碴的宽厚嘴巴一阵蠕动,却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对童英的感激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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