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日,李轶就收到一封来自冯异的书信。信中言语情谊恳切,虽无一言论招降之意,却大谈“天命所归”,句句诛心,劝李轶“识时务”。让李轶在感激之余,亦心中忐忑。他不是不知道,刘秀对于自己当初构陷刘伯升之举,心中还是存在一些顾虑的,只是这么些年过去了,也没有见到刘秀有什么动作。而且当初杀害刘伯升的,并不是他李轶,而是刘玄。自己只要立下大功,非但可以补足自己过去所犯下的错误,而且还能够在今后的仕途上,为自己添一个筹码。至少,当前更始衰微,刘玄已经是日薄西山,而赤眉军没有一个人和自己有交情,要谋取以后的荣华富贵,只能投了刘秀。
为了确保万全,李轶亦给冯异回了一信,旨在试探刘秀是否真心地要收纳自己。此刻他尚自不知道,刘秀已经北伐而去,写信复信之举,不过都是冯异自作主张,冯异没有经过刘秀的同意,就对李轶再次写信说,萧王一向宽宏大量,对于个人之间的恩怨看得比鸿毛还轻,只有国家大事才能让其心动一二,李轶大可以打消顾虑,事成之后,不但会前嫌尽释,还能够为李轶加官晋爵。李轶见信之后,哪里有不喜的道理,也正是冯异这一次信件往来,让李轶甘心归附于他,为冯异大展宏图创造了千载难逢的机遇。
李轶在和冯异商议完毕之后,在洛阳城中再也无所作为,整个洛阳的数十万大军,都成了无头苍蝇。此刻刘秀尚自在北方征战,突然传来冯异的一连串捷报:
黄河之北的冯异连拔天井关诸地,旋又攻克上党郡的两座城池,极大的稳固了刘秀的后方统治。此后,冯异挥师南下,连克数城,招降更始守军十余万。而更始朝廷的河南太守武勃,在败讯频频传来之际,来不及向洛阳禀报,便急忙率军征讨各路投降的军队。哪知到了士乡县,武勃所部还来不及展开阵形,便中了冯异的埋伏,当此之时,武勃急忙派遣自己的亲卫前去洛阳求援,只可惜他虽然率领军队顽强抵抗了一天有余,却始终不见洛阳方向有所行动,甚至连一纸飞信也无。最终,武勃只能做看自己部队全军覆没,自己也身异处。
刘秀初闻捷报,自然喜出望外,可是细看之下,才知道这一切都是拜当初那个构陷自己亲生大哥刘伯升的李轶所赐。刘秀虽然不再时时谨记刘伯升的私仇,但并代表他能够就此忘记。而且,此番他知道李轶投效了自己,便生出了另一条计策,可以将李轶的死挥到最大的效用。
于是,刘秀当即向冯异下令:“李轶为人阴险奸诈,他的话一般人不能得其要领。为今之计,你应该把他的信公开,告诉更始各地的太守、都尉作为警备之用。”这就是刘秀和冯异的区别,刘秀志在天下,一人一地皆不过是他手中的棋子,得与失他都不会在乎。而冯异则是放眼于夺取洛阳,对于全局缺乏必要的考虑,因此洛阳的关键人物李轶便成了他争取的对象。冯异虽然对于刘秀的做法有些难以理解,但是也不能违背刘秀的意志,于是,冯异马上向各郡县布公文,其间写道:“此间是李轶的来函,他表面上愿意归顺萧王,实际上却居心叵测,请诸位小心防范,且莫为之所骗。”
果然,李轶的这些信,很快就传到了洛阳实际意义上的最高领,大司马朱鲔的手中。虽然名义上朱鲔的职位没有李轶高,但是李轶却在洛阳军中没有大的实权,因而朱鲔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骚动,便命属下秘密杀死了李轶。如此一来,刘秀报得个人私仇,同时亦让敌军内部,特别是洛阳方面产生分化,更让自己不至于背负杀害功臣的名声,一石三鸟、高明之至。
终于,刘秀的这一计策挥了它的效用,洛阳变乱开始,内部纷争不断。此消彼长之下,冯异则军威大振,原本数万兵马,在短短的几个月时间内,就有了和洛阳三十万大军相抗衡的实力。刘秀开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崛起。
这年五月,朱鲔、苏茂、贾强等人率领三十万人马,向北方的河内郡主动出击,应该说,朱鲔此举的的确确达到了扼敌咽喉的战略效果。只可惜“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在更始军北渡黄河之时,竟让汉军哨兵现了军队的行踪,最终,在城中寇恂和城外冯异的联手攻击之下,两面受敌的更始军大败而回,元气大伤。
与此同时,北方战场之上,刘秀也取得了一系列的胜利,只是后来尤来、五幡、大枪三部在易县设伏,让刘秀大败,使得北方战局陷入了僵持不下的局面。
刘秀为求胜,在范阳一战之中,亲自率领数千人马,去奇袭流民军,只可惜半路便与流民军的大队人马遭遇,最终全军覆没。只有刘秀一人跳下山崖,所幸被汉军救下,有惊无险、幸免于难。然而此举,却让流民军更加害怕刘秀,因为他们数十万兵马,竟然还是让刘秀逃出升天,这不禁让他们想道,莫不是上天在暗中助他?多年前的卜卦之言依旧历历在耳,流民军众位头领当即决定,迅逃回。哪知刘秀要的就是这个时机,他带领数万兵马,一路追击,使得流民军再次遭逢大败。
数月之后,河北一带的流民军终于被全部肃清,刘秀可以毫无顾忌地征战天下了。当然,以赤眉军为的流民军大部,已经紧锣密鼓地在进攻长安。刘秀这边胜利不断,终于,在部队行军到常山国平棘县(今河北赵县)之时,吴汉等将领开始向刘秀进言,要求他登基帝位。
其实此前马武就对刘秀说过类似的话。想当初,冯异等人捷报频传,刘秀亦在北方取得了无数胜利,马武对刘秀说道:“大王一向恭敬自守,视名利为浮云,但末将以为,大王应早日登临大位,然后征讨四方——看看天下群小,冒着杀头的危险起事,哪个不是想做皇帝呢?”马武到底是一个军人,不懂得迂回之道,言词之间竟然将刘秀和天下诸贼相提并论。此事自然成了刘秀行军途中的一个小插曲,就此略了过去。但是这并不代表刘秀没有动心。
此番旧事重提,而且是吴汉率先提出,刘秀会不会应允呢?刘秀心中也犹豫不决,一方面,他担心自己实力不足,一旦自己登基称帝,天下英雄要么归附、要么反叛,自己能否一一安抚或者剿灭他们,实在是难以预料;另一方面,洛阳和长安这两个天下重镇都还没有拿下,自己此刻登基,时机是否成熟?此外,更始政权未灭,刘玄依然是正统,而且自己的养父刘良一家、结夫人阴丽华、大姐刘黄、三妹刘伯姬、大哥的两个遗孤刘兴、刘章都在南阳郡的宛城,被更始政权刘玄控制着,如果与刘玄公然翻脸,他是否会不择手段,杀害自己的这些亲属呢?
刘秀的迟疑不是没有道理的,但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他没有想到,此番刘玄败亡已经是在所难免的事情,自己登基不但可以重新塑造一个正统,而且还能够借机让属下封侯拜将,让天下英雄归附。就其利弊而言,当然是利大于弊。而众位文臣武将的劝进,都没有说到点子上,直到他最为信任的耿纯,说出了他最想听的话:“大王手下的众人离开亲人,冒死相随,为的当然是建功立业、封侯拜相、光耀门楣。若大王不称帝,那么这些人的殷殷期望岂非要落空?他们还能继续在大王麾下拼死效力吗?”
闻言的刘秀立马顿悟,随后刘秀派人把守卫孟津的将军冯异与天井关守将、关内侯王梁等人从河内郡招来,以便自己了解四方的动静。二人闻命,星夜兼程的北驰而去。拜见了刘秀之后,刘秀当即向他们征求对于当下时局的看法,冯异说:“刘圣公的失败已成定局,大王应该顺应天意人心早登大业。正所谓:‘天予不取,反受其殃。’望大王明察。”
诸位将领纷纷赞同,刘秀见此,知道时机成熟了,于是悍然决定,登基称帝。
刘秀将登基的相关事宜,都交给了冯异全力主持,同时,刘秀还叮嘱众将领,在登基之前,不可以太过张扬。
自古每一个皇帝,都要将自己打造成顺天应命的形象,是为“真命天子。”而拥立天子最为核心的舆论力量,就掌握在士人的手中。可见士人自汉武帝以来,其口中笔下的力量是何等巨大,他们如民心一般,可以让一个帝国崛起,亦可以让一个帝国败亡,因此,为了封住天下悠悠众口,刘秀登基还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恰好此时,有个叫做强华的儒生从长安飞马赶来,此行强华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向刘秀献上一封谶符。强华是何许人也,他正是当年刘秀在长安求学之时的同窗,只是二人志趣不同,所以关系并不是很密切。如今刘秀之名声如日中天,威加海内、声震寰宇,昔日同窗自然会来寻一个好处。当然,从来没有无付出便得收获的道理,强华正是看中了刘秀目前急切需要一个晋升帝位的理由,便飞马前来,为刘秀献了一个名叫《赤伏符》的谶符。谶符上说道:“刘秀兵捕不道,卯金修德为天子。四夷云集龙斗野,四七之际火为主。”
这句话云山雾罩的,但它的意思只有一个,那就是刘秀此刻登基,既是顺天应命、名正言顺。冯异闻听此谶符,自然喜出望外,继而借助它写下祝祭之文。
于是,在几番假意推辞之后,刘秀顺势登上了他梦寐以求的皇帝宝座,更始三年(公元25年)六月二十二日,冯异作为司仪,主持刘秀的登基大典,期间,刘秀带领诸将祝祭天地神祇,同时当众宣读祝文。自此,刘秀宣布改元为建武,并大赦天下。此外,刘秀还下诏将鄗城改名为高邑,作为自己的龙兴之地。
自刘秀起兵以来,历时久远,其麾下也逐渐聚集了一大批能人猛士。他们拥立刘秀为皇帝,自然也是想他登基之后,得以分一杯羹。最终,这些人得偿所愿,封侯拜将,得享尊荣。
几家欢喜几家愁,就在刘秀紧锣密鼓地进行登基大典、为众人封侯拜将之时,刘玄则步入了人生中的终结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