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将炙啖朱亥,持觞劝侯嬴。
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
救赵挥金锤,邯郸先震惊。千秋二壮士,烜赫大梁城。
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谁能书阁下,白太玄经。
——李白《侠客行》
“少年游侠,中年游宦,老年游仙”是代代侠士们永远走不出的怪圈。在中国,“侠”文化可谓是经久不衰。从《史记》中对游侠的称赞到《水浒传》中民间群侠的讴歌,再到金庸笔下的“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无不包含着中国侠客及其精气神所会聚而成的文化。
李白荡气回肠的《侠客行》,无疑让每个人都感到热血沸腾,提剑斩楼兰的霸气便从此油然而生。整诗歌都为世人描绘了这样一个场景:一人一剑一匹马,一曲诗歌一壶酒,神龙见不见尾,以天为盖地为庐。也可以得见,那名侠客来去如风,飘逸洒脱。世界如此之大,他的心中却没有丝毫的牵挂阻碍;又可以见到,他大块吃肉,大碗喝酒,无拘无束,天地之间任他遨游;也可以毫无保留地相信地他一诺千金,纵使千里之外,百万大军,仍然可以取敌人项上人头;同时他又不求回报,只是因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纵死也没有丝毫畏惧。这就是侠士,这就是侠士的生活,存在于古代明堂蒿莱之间的特殊阶层,存在于江湖的每一个角落。
一种根深蒂固的侠客情结便逐渐在中国人的心中产生,演变成一段段热血沸腾的今古传奇,从先秦开始,悠悠几千年便弹指而过。纵观每朝每代,关于侠客的逸闻传说总是没有间断而且剑气纵横。春秋战国有专诸刺吴王僚;豫让为智伯报仇,不惜毁容毁声,三番四次刺杀赵襄子;聂政豪气冲天前去刺侠累;而荆轲刺秦王的故事更是家喻户晓……
每每想到荆轲,便会想起那易水河畔“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缥缈歌声。
荆轲未到燕国之时,曾经去过今天的山西榆次拜访当时最为著名的剑术大家盖聂。可是荆轲才刚刚和盖聂谈论不久,盖聂便大怒不已,用自己那一双满布杀机的眼睛狠狠地瞪着荆轲,荆轲好像也意识到了什么,便起身悄悄地离开。
在盖聂身边的人开始心生不解,荆轲好歹也号称剑道高手,盖聂怎么能够对他横眉冷对呢?大家劝解盖聂,让他把荆轲重新请回来,哪知道盖聂居然不为所动,因为在他看来,荆轲作为一个剑客,竟然连剑道的基本常识都没有,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荆轲这样的水平,实在是上不了台面,留在这里不过是丢人现眼。不过说是这样说,盖聂还是让人去看了一下,一见荆轲果然走了。于是大家的心中便生出了一个疑虑——荆轲的剑术,真的上不了台面,还是盖聂对荆轲存在什么偏见?或许荆轲和韩非一样,虽然拥有一身本事,却疏于表达。但遍寻司马迁关于荆轲的记述,现竟然没有一言一词足以证明荆轲的剑术究竟到了什么境界,司马迁只是在开篇之时,说及荆轲喜爱读书和剑术。
荆轲离开了盖聂之后,便到了邯郸,在那里他遇到了当时另一位著名的剑术高手鲁勾践,二人并没有当即提刀上马或者是剑拔弩张。大凡高手见面,都是锋芒内敛,时机一到,便能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鲁勾践是这样,他以为荆轲也是这样。所以在见到了荆轲之后,并没有选择和他接招,也没有纵论剑术,而是静静地坐了下来,邀请荆轲下棋。其实,在鲁勾践的眼中,剑道和棋道其实是一个道理,甚至还能够从中品评出对弈者的人生境界。于是,鲁勾践在举手投足之间,便露出了无形的纵横剑气和激扬杀机。荆轲没有料到自己的实力和他竟然是如此悬殊,以至于鲁勾践一举眉,荆轲便阵脚大乱,乃至下了一步十足的臭棋。鲁勾践最终恢复了他快意恩仇的性子,见荆轲水平太低,遂罢棋不下,还大声训斥荆轲。荆轲也没有反驳,只是悻悻地离开。
这一刻连荆轲自己都在怀疑,难道自己的剑术,真的就这么不入流吗?
于是,荆轲回想起了当初自己在卫国的日子,如云上一般虚无缥缈却又清晰可见。当时他也曾尝试过用自己的剑术为自己谋求个生路,还为此找到了卫元君。只是当时的卫元君一点都没有心动,最终也没有用到他。或者是因为,荆轲的剑术实在出神入化,登峰造极,以至于卫元君一点也没有弄明白。可是综合上述两个故事,似乎更应该相信,荆轲其实是有名无实,甚至在当时,他连名都没有。
大凡一个人在受到了巨大的打击之后,便会重新认识世界,甚至是改变自己,至于改变的结果如何,就看个人的造化了。
荆轲便选择了改变自己,从此不与人言武。荆轲终于认识到了自己的现实,他不再与人下棋,也不再与人论剑。妄自菲薄之下,荆轲逐渐堕落了,他开始在贩夫走卒之间厮混,并和一个杀狗的屠夫高渐离称兄道弟。高渐离这人有两个长处,一个是酒量好,古人都相信“劝君更尽一杯酒,与尔同消万古愁”,所以这时候,酒水无疑是高渐离和荆轲感情升华的催化剂,也是弥补荆轲饱受摧残的心灵的良药。高渐离的另一个长处,就是善于击筑,荆轲便趁势在酒精的作用下引吭高歌,在苦笑之间,痛苦痛快之后,二人就此惺惺相惜。
很多时候,荆轲都在问自己,这一生就这么平凡地过去了吗?可是真要他突然不平凡,他却没有准备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