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御书房烛火摇曳,司徒云昭坐在龙椅上处理堆积的朝政,她一贯的明艳异常,身着九龙团服,周身萦绕着凛然不可侵的寒意。
“皇上,太常卿姜大人求见。”
司徒云昭头也未抬,“让她进来。”
姜瑶恭敬地叩拜,“臣姜瑶参见皇上,吾皇万岁。”
司徒云昭始终淡淡的,“不必多礼了。”
姜瑶手拿出一叠奏章,“皇上,近日都察院多次弹劾陆太傅父子,当初司徒氏在位时,利用职务之便,大肆结党营私,聚敛钱财,贪污数额巨大。”
司徒云昭用朱笔在纸张上做出批示,“这些当日司徒氏在位时,朕就有所耳闻。”
“是,圣上英明,当日臣还是左都御史时,都察院的言官就多有弹劾,不过都被司徒氏包庇,挡了回去,陆太傅父子便开始打压言官,罪行累累。但自从皇上登基,他们倒像是鹌鹑一般缩头乖戾了。”
司徒云昭美丽幽沉的眸倒映着摇曳的烛火,“既是往事,如今改了朝换了代,也不能不追究,你通知刑部三司,前去拿人封府。”
“是。”姜瑶领命,“皇上,那司徒清漾还软禁在玉明宫,皇上若是不想亲审,也可以直接了结。”
那日大殿之上,擒拿了司徒清漾,司徒云昭并未将她下狱,而是命人将她关押在五公主自己的寝宫里,不过两月过去,司徒云昭再也没有过问过。
连司徒云昭的近臣从前都不曾注意过这个柔弱的五公主,更不知司徒清漾何来的恨意要在那日大殿之上置司徒云昭于死地。
司徒云昭抬了抬眼,眼中阴鸷乍现,似乎是早有预测,“不急。”
“还有一事,圣上,”姜瑶顿了顿,半晌才说出口,“关于前朝宗室公主的安顿问题……是否要同前朝宗室王和司徒氏的后妃一样,迁居幽州别宫?”
司徒云昭登基称帝之后的一系列措施,令前朝司徒宗室皆被贬为了庶人,莫说往日的尊荣,如今地位连平民都不如,且令他们全部迁居到幽州苦寒之地的别宫,除却尚且衣食无忧,连软禁都不如。
司徒云昭要落下的笔微微颤抖了一下,顿在了离纸张还有一寸的地方,朱红的墨滑落下,在纸张上晕染开了一片红。
自从那日开始,司徒云昭刻意忽略的一切仿佛都在这一刻暴露在光下,迫使她,不得不去面对它。
心底仿佛生出了许多条藤蔓,将心脏紧紧地缠绕,包裹,裹挟地闷痛。
一向清冷倨傲的声音竟有些沙哑:“一应迁居,不许一人留在长京。”
噩梦惊醒
姜瑶轻轻吐了一口气,鼓起勇气,“圣上,我曾听闻,新岁前夕,半夏曾无意间在公主府拿到了一封信。”
司徒云昭速来冷静的眼中闪过一抹警惕之色,眼中乍现几簇怒火,“啪——”司徒云昭手中的毛笔直接从中折断,朱红的笔墨甩蹭了满手,像是鲜血。
司徒云昭猛然间想起了那日司徒清潇徒手挡剑,满手鲜血的一幕。
司徒云昭有着世家王侯刻在骨子里的教养,即便再生气,也从未砸摔破坏东西,这是唯一一次。
姜瑶跟了司徒云昭几年,从未见过一次司徒云昭如此怒火,连忙跪了下来,“皇上息怒,臣只是,只是担忧皇上心情不佳,想为皇上开解。”
姜瑶实话实说,她甚至想去找司徒清潇,可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没有司徒云昭的允许,她万万不敢。毕竟,人若要去了幽州,便再无可能了。
司徒云昭的声音已然恢复冷静,她眯起眼睛,“此事是半夏告诉你的?”
“是。皇上两月来未曾展颜,其实臣等皆心中焦急,半夏姑娘也是担忧皇上,请皇上息怒。”
“罢了。你下去吧。”
“臣告退。”
无人的殿里,司徒云昭长叹了一口气,望着折断的笔尖,思绪飘远。
“啊!!!”
已经不知第多少次从噩梦中惊醒。
外殿的少女慌忙端着灯烛走进来,脚下生风,给漆黑的内室增添了一丝微弱的光亮。
少女放眼望去,床榻上的女子散着青丝,穿着很薄的素白中衣,衬得她惨白的脸色甚至显得格外病态,她瑟缩地蜷缩在床榻的角落,像一只弱小又无助的猫咪。整个人在漆黑的内室,躲在宽大的床榻里,就像是自己手里的摇曳的微小火光,身形单薄得可怕。
白蕤连忙将手中的烛台放在桌沿上,走过去,坐在床榻边,蹙起柳眉,“阿姊,你又做噩梦了。”
并非疑问,而是肯定的语气。
因为连自己都已经记不清两个月以来这是第多少次场景重现了。
床上的女子战栗了一下,梦里,自己的亲弟弟司徒清洛被人刺中胸膛,最后曝尸荒野、无人收尸,自己也被司徒云昭推下悬崖,摔得四分五裂。
好痛的梦啊。
可她宁愿在梦里粉身碎骨,也不要醒来,陷入回忆的绝望里。当日司徒云昭就那样禁锢着她的身体,笑着,逼她看清眼前亲人的死亡,告诉她,要坐上皇位,就要断绝一切情爱,所以她,像丢垃圾一样扔了自己。
每次醒来,痛苦的回忆就像海浪翻涌一般直直地冲上她的心头,将她拉入痛苦的深渊里反复折磨。
司徒清潇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着,她环抱着身体,苍白的手指紧紧地抓住自己手臂上的素白布料。
“阿姊……”白蕤去触碰司徒清潇的胳膊,发现她像是刚从冰窟里打捞出来一般,全身冰冷得惊人。
白蕤眉头蹙成了一团,连忙端了杯热茶来,起身喂给司徒清潇。凑得近了,她见司徒清潇抿茶的苍白嘴唇都在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