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平县主蹙起了眉,她对司徒云昭一直以来都怀揣着很复杂的感情,一方面司徒云昭对于她来说是个难以捉摸的晚辈,司徒云昭不像她的父亲那样骁勇热血,反而显得桀骜不驯,甚至阴狠,虽然她对待自己常常是有礼有节的,但她对于司徒云昭的某些手段并不能茍同。另一方面,她的确又对司徒云昭有些敬佩。也许当年司徒先祖皇帝为了表达厚密无间的情谊,赐了同姓,可百年过去,两族人早已生了嫌隙。若无司徒云昭,恐怕秦氏一族宗室这些郡王郡主,永远要屈居人下,抬不起头,被司徒皇族非打即骂、任意欺压。司徒云昭算是整个秦氏的靠山也并不为过。
昌平县主两鬓斑白,严肃端庄,“那想必都是些捕风捉影的东西,不足为信,我失言了,摄政王也莫要放在心上。”
“这皇宫里人多口杂,不知哪个到姑母面前乱嚼了舌根,本王该教他学些规矩。”
司徒云昭虽是笑言,但话里话外透出的意味都令人生寒。
昌平县主眉头蹙得更紧,“你身居高位,治国理政,手腕雷霆是好,可须知世上并非所有的事情都可以用权力解决,有时候更需以德服人,堵终不如疏。摄政王身为咱们秦氏后裔,身居高位,还是要多加注意言行举止。”
“姑母的教诲本王记下了。”司徒云昭笑了笑,点头应是。
陆续间,众人已入座完毕,歌舞升平,丝竹之声入耳,觥筹交错,也因了性格外放的二公主频频举杯,一片祥和气氛。
今日司徒云昭未戴威严的琉冕,而是身着摄政王常服,玄色的衣上绣着金蟒,矜贵又明朗,她站起身来,端着酒盏,贵气优雅,一片笑意盈盈,连桃花眼都飞扬着,用清朗的声音道:“今日是家宴,在座的各位,几乎皆是本王的叔伯兄弟,姑母姐妹,还请各位千万莫要拘束。”
秦王后裔的宗亲们,年轻一代皆对司徒云昭净是敬佩,年长些的无论是否看得惯司徒云昭,也不得不承认是司徒云昭的庇护令他们平安至今,再加多少也敬重先平南王,他们皆与司徒云昭沾亲带故,得了司徒云昭的面子,自然是无有不应的。司徒皇族的宗亲们,尤其是司徒文泰的几个亲兄弟,虽心下不快,但也个个是人精,必定不会驳了司徒云昭的面子,自然面子上也应和着。
一旁的司徒清潇虽然看得出司徒云昭的用意,不过司徒云昭笑意盈盈的,多少也带了几分真心,所以她也乐得见她笑意满面的模样,也跟着带出了唇角的笑意,目光盈盈地望着她。
司徒云昭对上了望过来的视线,司徒清潇像是已经看穿了她的一切,自己的心思都无所遁形,她知晓自己在做利于自己,不利于司徒皇族的事,却依旧宠溺地望着自己,一双眸子像会说话一般水光潋滟,无论看多少次还是令她心动不已。
司徒清漪站起身来,端起酒盏,脸上洋溢着喜气的笑,“这第一杯酒,我敬各位叔伯姑母一杯,今日聚在这里的皆是我的亲人,侄女先干为敬。”接着一饮而尽。
其余宗室郡王郡主也纷纷应和着举杯一饮而尽,脸上的笑倒多了几分真心。司徒清漪外向开朗,一向与人为善,自从省亲回都来,陆陆续续到了各宗室亲王家拜访,备了礼,挨家挨户地送上了陵州特产,司徒清漪性格和善,自小讨喜,如今夫君虽不是位高权重,也得重用,司徒清漪也已然外嫁,没有利益冲突,宗亲们自然也不会与她为难。她细心地将宗亲们的关系维持得妥妥帖帖,两方的宗亲一向内里势如水火,司徒皇族那几位尚在人世的司徒文泰的亲兄弟虽然手中无权,t但仗着年纪和地位多少仗势欺人,自从端王去世,王侯中便是以最年长的桓王司徒文敬为尊,后来司徒文泰驾崩,那些王族更以司徒文敬马首是瞻,他尤其是块难啃的骨头,明里暗里下了不少司徒云昭的面子,却不曾想到他今日也来参加了这宴会。
“这第二杯酒,我敬摄政王。”司徒清漪郑重其事,“若无摄政王当日伸出援手,解救清漪于水深火热之中,清漪一早便该离开故土,身处他乡,漂泊无依了,哪里还有命寻得如意郎君,哪里还有命如今站在这里,与各位亲人团聚。”
司徒清漪带了哽咽,清澈的眼底泛着泪光,“摄政王当日与我毫无交情,至多不过与我有过几面之缘,却能挺身而出救我于危难,摄政王与我同为女子,是正气凛然的不世英雄。”
“公主过誉了。当日境况,于公于私都该如此,即便换了旁人,哪怕与本王萍水相逢,本王也会如此,二公主不必一直挂怀此事。”司徒云昭也站起身来,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似乎是本该如此,于她来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从未将此当作什么壮举。
席间司徒皇族有几个年轻的郡王郡主本是不屑一顾,闻言抬眼几下,像在思考什么,再看向司徒云昭的眼神,眼中多了几分探究。
司徒清漪收拾了情绪,又换上一副笑脸相迎的模样,“最后一杯酒,我敬桓王伯父,前些日子,桓王伯父腿疾发作,本不想出府的,可是听说了今日家宴是为了侄女而办,还是给侄女这个面子来了,漪儿多谢桓王伯父。”
司徒文敬不茍言笑,脸上胡子花白,稳如泰山地坐定在宴桌前,双手握着金制雕刻的拐杖杵在地上,端着一副目中无人的态度。
不过他唇边的胡子抖了抖,端了一会架子,司徒文敬将酒盅里的酒一饮而尽,却从头到尾没有向上首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