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年幼,皇长子不在朝中,司徒云昭身为郡王兼太尉,顺理成章地监管朝政,军事,稳固根基,也开始着手清理朝堂,罢黜庸臣昏官,安插亲信,仅仅趁司徒文泰生病的一月有余,朝堂又开始焕发生机,恢复清明,同时,她的手也开始从朝堂伸向内宫,首个便是御医院,其次便是皇帝身边侍候的宫人,由此,司徒文泰的身体状况越发恶劣,再无复原的可能。
皇帝病倒了,端王被枭首示众,全家落得如此下场,没有了皇帝和端王作保护伞,一个月里,其他稍有与端王相勾结的诸王也陆续被捕入狱,罪行或大或小,百姓不知晓其中缘由,但诸王见此情形,多少心中能够觉察到一些,立刻想法设法向家中求助。诸王家中妻女纷纷到平南王府前跪伏一地求情,接连几个日夜都不肯走。
这段故事开始和司徒清潇的回忆慢慢重合。
司徒云昭下朝回府,停了玉t辇,见诸王妃携了几个世子郡主还跪在府前,茯苓道:“属下无能,三天了,王妃们无论如何都不肯走。实在坚持不住了,回府歇息一个时辰,又继续回来跪着,看来不见到主上,她们是不会走的。”
司徒云昭翻了翻手上的奏折,彼时的司徒云昭不过二十岁,紫色的衣袍终于换成了独一无二的深绯色的王服,历经了大风大浪令她气质沉淀得更加内敛,连自己眼中的阴鸷都藏进那双桃花眼中,滴水不漏。
她下了车辇,王妃们见了她都纷纷过来,言一些求情之语,有的言辞恳切,求情之间还伴随着哭哭啼啼。
司徒云昭却被跪在地上的一个小姑娘吸引了目光。小姑娘不过四五岁,瞪着水晶葡萄般的黑眼睛,跪在那里,脸上充满好奇,似乎根本不明白大人们在干什么。
因为那双眼睛,那眉眼之间,实在和小时候的司徒清潇有几分相似。
茯苓看司徒云昭目光停留了片刻,凑近了些说:“这是裎广王的小郡主。”
“姐姐,你可以放了我父王吗?淇儿会谢谢姐姐的。”小郡主说话间眼睛眨动。
也是,都是司徒家的人,怎会不像呢。
司徒云昭心中突然生出一股悲悯,这样的世代仇恨何时休止呢?可自己自问并非圣人,无法替自己的父母原谅,无法替弟妹原谅,无法替秦王一族原谅,更无法替自己原谅,她做不到天下大同。
她只想要权力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中,这样才不至于向仇人卑躬屈膝。
她抬起眼来,负着手,脚步没有停留,径直进了王府大门。
“主上,人是否要放?”
司徒云昭眼中阴鸷浮起,斩钉截铁:“不可能。”
“她们乐意跪,就叫她们跪着。”她顿了顿,“那几位小郡主,给她们各自送回府里去吧。”
司徒云昭靠在窗前,无心手里的奏折,只望着窗外。
那时司徒云昭的暗卫体系还未形成,平南王府守卫还没有如今那么森严,否则也不会让司徒清潇擅自闯进来。
“温宁公主,未有通传,您不能进——”山瑾在一旁紧跟着拦,却又不敢碰到司徒清潇,如何拦得住。或许是能揣摩到几分上意,他们倒始终都不敢与司徒清潇无礼。
那时的司徒清潇清冷、孤傲,意气,还未有如今的沉稳矜贵,对待司徒云昭,也并非后来在对立的局面下,依然情感越来越深刻的温柔和退让。虽然情根深种,可是她选择性地忽略了。卧病的父皇,司徒家颓然的局面,眼前的人,几乎是她眼中的敌人无异。她一身白衣,手中拿着一把剑,一双冰冷的眸子直射过来,令人心生寒意。
连日来,司徒云昭终于露出了一个浅淡却真挚的笑,“好久不见,三公主。”
下一刻,司徒清潇就挥剑相向,直直地抵住她的脖颈。
失意
前一个时辰。
永阳宫中,司徒文泰已经卧病一个月了,不时在床榻上噩梦惊醒,糊涂着呓语,蜡黄的脸色,似乎老态了许多,皇子公主们轮流侍奉着,几个年纪小的公主默默垂泪,司徒清潇也侍候在床榻边,望着病态中的司徒文泰,眼神似冷漠,又似关怀,她收好司徒文泰的外袍、香囊、随身令牌、玉玺,交给信任的内官。
如若万不得已,随身令牌可以调动所有大内与都城兵卫,保护皇宫。才处置妥当,不巧,司徒清漾急匆匆赶来,带来了又一个坏消息——有六位王爷又被接连下狱了,天子近臣、其他宗室王人人自危,六位亲王的党羽、家人、王妃母家都受到影响,人人心中慌乱,身有军功的皇长子赵王蠢蠢欲动,现下朝廷天翻地覆,又乱了套。
司徒云昭不动,眼角瞥了瞥抵着自己脖颈的剑,弯了一下嘴角,“一大早,三公主好大的火气。”
“端王的事情,是你在背后推波助澜,对不对?”
“我知道,端王的事情证据确凿,罪无可恕。可是即便端王罪有应得,此事也不该这样解决,端王是皇亲,他的子女都是司徒氏的后代,如此一来,牵扯到近百人,朝堂大乱,动摇国本,端王血脉不留,皇室颜面何存?”自古以来,皇室子弟即便是冒犯皇权,罪无可恕的情况下,也至多是被圈禁,赐自尽,不会过多追究,现在如此处置端王府上下,朝野上下都以为是皇帝的决定,已经开始议论纷纷,皇帝是否太过冷血,对自己同胞兄弟,侄儿侄女都如此杀戮无情。
端王的事情过去之后,又有六位亲王被下狱,本来尚未完全平息的朝堂私下已经开始暗流涌动,朝堂乱象横生,这影响根本不是一时半刻能消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