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衍继位之后,也面临这个时代君王共同的问题,那就是代齐法统的问题。
萧衍本来是南齐大臣,以臣之身叛君,这本来就不符合儒家的道义。
齐后主萧宝卷虽然无道,但是萧衍如果按照汤武革命的说法,其实也是弑君。
更何况萧衍攻入建康后,还顺理成章的接受了萧宝卷的后宫,还闹出了萧赞自以为自己是萧宝卷遗腹子叛逃的荒唐事,就算是他在文坛很有威望,也无法阻止儒生对他的攻击。
萧衍继位的时候,各地打着为南齐复国口号起兵的不计其数,还有萧宝夤这种逃亡北魏的南齐宗室,时时刻刻想要复国。
这也给萧衍前期的执政造成了很多麻烦,他用心讨好儒生,依然被不少人批评谩骂。
这也是萧衍在继位之初,就频繁动北伐战争的原因。
他找到的一条路,就是用华夷之辩来强化自己登基的正统性。
这时候的萧衍,怒斥北魏为索孥,强调自己是中华正朔,而北魏是狄胡野种,将一统华夏作为自己执政的最高纲领,将自己提升到华夏文明守护者的高度。
萧衍试图用“华夷之辩”来消弭“汤武革命”的负面影响,用这种方式来宣扬自己的正统性。
在民族问题前,一家一室的君臣关系,自然要靠边站,能够完成一统华夏伟任的人,当然有资格做皇帝。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萧衍动的几次北伐都以失败告终,还损兵折将极大的消耗国力。
而且萧衍又遇到了刚刚汉化不久的孝文帝,这时候北魏还属于强盛期,浮山堰之战后,南梁从此转入战略守势,再无力组织北伐了。
这条道路同样破产了。
次日,在同泰寺,群贤毕至,儒佛道三门的达者云集,在朱异的主持下,这场三教辩论开始了。
作为儒门代表上场的伏挺,很快就现了不对劲。
主持辩论的朱异,或多或少都在向着佛门。
当自己言的时候,朱异总会粗暴的打断自己,或者干脆不给自己充分言的时间。
而等到佛门言的时候,朱异还会出赞叹。
不过伏挺的儒学功力深厚,还是很快将几个佛门高僧辩论到哑口无言。
就在伏挺以为自己终于获得胜利的时候,萧衍身边的一名紫袍僧人突然站出来,对着伏挺说道:
“敢问伏生,按照汤武革命的说法,成汤和武王是忠臣还是叛臣?”
伏挺一下子愣住了,他看了一眼高高坐在蒲团上的菩萨皇帝,心中暗叫不好。
这紫袍僧人就是辩机,如今南梁都知道他是佛图澄的隔代弟子,有神通,是萧衍最宠信的高僧。
可没想到辩机竟然对儒学如此了解,提出了这么一个要命的问题。
成汤和武王,在儒家体系中一直算是圣王的代表。
他们如果是叛乱,那么随着成汤武王叛乱的那些名臣是什么?
推而广之,如果成汤武王是叛乱,那么萧衍是什么?
可如果说成汤武王不是叛乱,那儒家那套君臣体系还讲不讲了?
任何一套理论,在最根本问题上都是必须是刚性的,不容余地的。
如果在大是大非上含糊不清,那这套理论就是任由别人装扮的布娃娃,天下人又怎么会真心信服?
可能每一个人,在对待学术理论和实际操作的标准有差异。
但是对美德赞颂,对恶行批判,这是一门学术最基础的地方,如果这一点都做不到,那这套理论还有什么学习的必要呢?
魏晋时期,儒学的退潮,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理论和现实出现了难以弥补的裂痕。
你儒家讲究的那一套,仁义礼智信,哪一样能够套在司马家身上?
既然每一样都不能套在司马家身上,那出仕司马家的儒生,又是怎样一种精神分裂的状态?
魏晋的儒生要么彻彻底底的沦为功利主义者,变成权力支配的野兽,要么和竹林七贤一样放浪形骸,用诗歌五石散来麻痹自己,用谈玄来取代对儒学理论的探讨。
伏挺感觉到更加悲凉的,辩机是萧衍身边的近臣,辩机下场辩论,已经充分说明萧衍的态度了。
果不其然,在这个问题上伏挺无法回答,辩机又抛出几个致命的问题,也都让儒生们哑口无言。
至于道门?
道门领袖陶弘景干脆就没来,这位山中宰相自己写了一封信,代表南天师道投诚了。
到了临近傍晚的时候,朱异登台宣布,这次三教辩论中是佛门取得胜利。
儒生们都垂头丧气,在场的佛门子弟都弹冠相庆,不过他们没有冠就是了。
接着,朱异开始说道:
“佛门有预言,天地大灾的时候,会有转轮出世,在转轮王出世前,需要有七宝现世——分别是轮宝、象宝、马宝、珠宝、玉女宝、主藏宝、典兵宝。”
“如今已经能够有二宝现世,这几日州府又现三宝,经过辩机大师和法云大师鉴定,都是佛门至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