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泽一边派人策应李崇的军队,一边向武川镇城前进,在距离武川镇城不远的地方,他看到了城内升起的火光和浓烟。
他对着身边的于谨下令道:“停止行军,派人去查看武川的情况。”
不一会儿,【骑术精湛的羽林斥候】返回了军中,向苏泽报告道:“校尉!武川镇仓起火了!”
听到这个消息,于谨震惊的看着苏泽,但是苏泽脸上却一片宁静,完全没有因为这件事而有任何表情变化。
“火龙入仓,这一招还真的是永不过时啊。”
于谨还是不明白其中的关窍,苏泽说道:
“自从十年前大臣源怀出使六镇,返回洛阳提议朝廷在六镇镇城设立镇仓的时候,今天这把火就已经注定要烧了。”
“源怀上书的本意是用镇仓储备粮食,在需要打仗的时候,或者需要赈灾的时候,就用仓里的粮食,而通过在镇城内设置镇仓,控制散布在北境的匈奴高车降部。”
“朝廷的本意未必是坏的,但是朝廷对六镇的影响力日益减弱,长期盘踞在六镇的豪帅们也没有升迁洛阳的希望,自然将全部精力放在经营自家势力上。”
“朝堂几年都不派出重臣巡视六镇,派来巡视的重臣往往也是走马观花,根本没有仔细检查过镇仓的情况,这十年来,镇仓里到底还有多少粮食,别说是朝堂了,就是朝廷委任的镇将们也不清楚。”
“我们大军前来,城外还有大量的流民,万一李大将军要求武川开仓,那事情就难办了。”
“还不如一把火烧了算了,反正现在边情紧急,就说是柔然细作潜入城内搞破坏就是了。”
于谨听完了苏泽的分析,更是觉得三观都震碎了,他没想到六镇这些人竟然能够做到这个地步。
苏泽冷笑,六镇虽然在朝堂看做一个整体,实际上内部的利益也完全不一样。
朝廷配来的镇将,名义上是最高领导,但他们的目标就是快点调回洛阳,对于六镇的具体事务很少过问。
六镇军主,也就是豪帅这个阶层的,比如宇文家,贺拔家这种,长期扎根在六镇,是六镇上层阶级,他们才是六镇的真正统治者。
六镇豪帅对于朝廷也有不满,不满于他们失去了晋升朝堂的通道,彻底沦为了边境的土豪,但是宇文家贺拔家这种也是家丁上千,家中马匹牛羊成群的,放在其他州郡也是上流的军事豪强。
最后才是六镇底层的普通镇民,那些才是真正活不下去的人。
苏泽抬眼看去,自己也没办法解决六镇的问题。
李崇大军军粮也紧张,还要靠着后方平城的转运,朝堂的支持力度也是越来越小。
如果大军缺粮,那可是要立刻崩溃的,所以大将军李崇就算到了武川,也不可能拿出军粮来赈济百姓的。
于谨恨恨的说道:“我要禀告大将军!查明镇仓到底是何人纵火!”
苏泽摇头说道:“查?怎么查?现在是战时,大将军虽然是朝廷任命的主帅,但是咱们总共才这点人,征讨柔然也需要六镇本地豪帅的配合。”
“强龙不压地头蛇,武川是人家的,我们是外人,怎么查?”
“你就算是查到破绽,人家扔出一两个人出来顶罪,这案子也就查不下去了。”
“如果我是大将军,就会当这件事没生过,交给武川自己处理。”
于谨恨恨的说道:“这些人难道不怕报应吗?”
“报应?也许吧,天道昭昭,诸果都有因,今日之事,就是未来之果。”
于谨疑惑的看着苏泽,苏泽摇头说道:“我们就在这里等候大将军吧。”
李崇的处理结果和苏泽料想的一样,在听闻武川镇仓着火之后,李崇就下令全军停止前进,然后在武川附近找了一处营地扎营,连武川城都不进了。
而武川方面的态度也同样和苏泽料想一样,宇文肱等军主向武川镇将报告,是城内混入了柔然奸细,是这些奸细放火烧的镇仓。
武川镇将楼破羌大雷霆,下令诛杀了看守镇仓的军士,又以守城不利的罪名,从宇文家等几个武川豪帅家中罚没了一批粮食,接着就亲自派人押送这批粮食出武川镇城,送到了李崇的营地中。
等到李崇接受了这批粮食,武川镇将楼破羌,这才带着手下军主,以及怀朔过来支援的军主贺拔允,一起出城来营地面见李崇。
帅帐中,李世哲正在给父亲披甲,给李崇系上红色大氅之后,李世哲说道:
“阿爷,大军未到这帮武川人就敢火烧镇仓,阿爷为什么不乘机进城,夺了武川镇将的权,坐镇武川?”
李崇看了一眼快要五十岁的儿子,如果儿子十几岁,说出这种蠢话他大概会直接用鞭子抽打他,让他好好想想。
如果儿子二十岁,他大概会在鞭打之后,给他讲讲其中的关窍。
如果儿子三十岁,他大概只会斥责一下,然后给他讲清楚其中的门道。
可是儿子已经五十岁了,李崇连张嘴斥责的想法都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对家族未来的无尽担忧。
这大概是长寿才会有的烦恼吧。
李崇看着儿子,根本懒得骂他。
夺了武川镇将的权?
武川镇将楼破羌,出自于甲姓高门的鲜卑八姓楼氏,如今楼氏也已经衰落了,虽然有八姓的名头,但是却没有出自楼氏的重臣。
由于从孝文帝到宣武帝持续的汉化改革,无法适应汉化潮流的甲姓高门,也会因为家族子弟不够优秀而逐渐凋零。
楼破羌在洛阳仕途无望,这才出任武川镇将,他本来也是来这里混日子镀金的,等到机会就有立刻升迁离开,他在武川有什么权?
人家本来就没权,夺什么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