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争执,见血……
宋忠和那位锦衣校尉面面相觑。
富乐院是妓馆,书生在妓馆中争风吃醋,属于寻常事尔。早些年新旧学之争的时候,几乎日日都有书生学子在各处因学术之见相互争执,百姓皆见怪不怪。
然而如今,新旧学之争早已落下帷幕,在朝代鼎革的时机和朝廷鼎力支持的双重契机下,旧学已经被大明朝扫入了垃圾堆里头,新学成为显学,这样的争执早就销声匿迹了。
然而即便是那个时候,其实也少有见血的时候……书生争风吃醋,起了争执,毕竟还是以文斗居多,双方划下道来,唇枪舌剑,就算是互相被喷了一脸的唾沫星子,动手终究是有辱斯文。
而今日,竟是见了血了?
宋忠能在锦衣卫混到二把手即将升一把手的位置,对于消息的敏感度自是有的。下意识便猜测这必和陛下所提的今科举试有关。
“本官与你同去。”他直接下了马车,翻上了一名手下让出来的马,“陛下也在关注此事,务必不能使此事闹大!”
那五城兵马司的士卒点了点头,二人一同驰往富乐院。
才到秦淮河畔,宋忠便看到了聚集的人群,先前先行一步的五城兵马司人手似乎已经到了,里面不断传来他们驱散人群的声音。
“天子脚下,是何人造次?”
“散了散了,统统散了……那边的,看什么看!”
“谁敢再动手的,统统捕拿下狱!”
宋忠举着锦衣卫腰牌,推开人群,挤进了人潮内侧。
在五城兵马司的振作之下,此时的局面已经得到了控制,宋忠挤入人群之时,只见富乐院里头,两拨读书人正在被五城兵马司的兵丁分开,其中一个穿着朴素长衫的读书人,竟是头破血流。
“怎么回事!”宋忠大踏步的入内。
“啊,宋大人……”里头五城兵马司的一位千户正自头疼,眼见宋忠走了进来,顿时如蒙大赦,拱手行了个礼,做出一副以他为主的模样。
洪武朝锦衣卫凶名赫赫,宋忠一身锦衣卫都指挥俭事的衣衫,还是很能唬人的。见他出来,那两拨本来还涨红着脸正在对骂的书生安静了一瞬,而后,那名破了头脸的书生身旁,一位书生踏步而出,做了个揖道:
“大人来的正好,学生正要大人做主。”
“这些南人目无法纪,无法无天,竟敢在此天子脚下、善之地行凶!”
“还请大人将这些凶人绳之以法,以儆效尤!”
他这一番话一出,对面那些学子顿时炸了锅了。“颠倒黑白”,“无耻之尤”各种骂辞,那出面的书生也不甘示弱,“子谦兄伤势未好,你等就想抵赖么?”,而后又是一番骂战,之乎者也层出不穷,虽不带脏字,气势倒也迫人。
宋忠听得一个头如两个大,这时五城兵马司的人带着个大夫来了,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位巡城御史。
“汝等皆是我圣人门徒,怎在此闹事?噢,宋大人……”
那巡城御史却是认识宋忠的,向他作了一揖。
“蒋御史。”宋忠还礼道。他在锦衣卫中当差多年,对城中大小官员自是如数家珍。
被那巡城御史骂了一句,一众书生们终于又安静了下来。那大夫着急忙慌的为那受伤的书生诊断,片刻后,舒了一口气,对那巡城御史道:“各位大人,这位士子无事,只是些许皮外伤。”
“老朽已经为他包扎妥当……只需将养些时日,自可无碍了。”
此言一出,宋忠、蒋御史,包括那五城兵马司的千户俱都舒了一口气。没事便好,若是在天子脚下因闹事死了书生,那可是捅破了天的大事。
既然只是轻伤,那么接下来便无碍了,只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好。
“你等究竟,是因何生隙?”这里宋忠官职最高,是以宋忠再度当先话道。“莫要七嘴八舌,本官点到哪边,哪边便派个人说。你们说……”他看向方才被控诉的那方。
“……大人。”一个士子被人推举了出来,面带为难。宋忠身边的蒋御史轻轻“啊”了一声。
“此人蒋大人认识?”
“确实认识。此人乃是今科状元陈安,前些日子刚刚在御街上夸过官的。”蒋御史道。
既然是今科状元,宋忠放缓了一些语气,特意提醒道:“陈状元,你等因何要殴打这名士子,还请试言。”
“若是误会,还是现场便解开的好。否则,若闹到了京兆尹,你之面上,需不好看……”
陈安面露苦涩,拱了拱手,道:“蒙宋大人提醒,陈安谢过。”
“此事,原是一场误会。今日我与郭兄等来此富乐院饮酒,不知为何这些兄台竟不请而来。口出不逊。”
“我等怨忿,与之辩斗,对方出言无状,郭兄义愤填膺之下,失手推了……推了那兄台一下。”
“那兄台站立不稳,摔在桌角,故而磕破了些皮肉……此实在非是我等之本意。”
宋忠的眼睛微眯了眯,那边厢,对面的那些书生们又都鼓噪了起来。
“什么出言无状,义愤填膺!偏将你等说成是义士么?”
“避重就轻,无耻至极!”
“如此颠倒黑白,也堪为状元?呸……”
又是一阵互骂,宋忠和蒋御史大喊着维持住了局面,教这一拨的书生也派出个代表来,几番叙述,终是明白了来龙去脉。
原来,是有一伙子书生在这里置酒,为状元郎陈安贺喜。所谓“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当今年月,书生狎妓乃是风流韵事,陈安少年得意,高中状元,贺喜之时,自是要点几个花魁妓子作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