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有如此平坦的水泥大道,老夫我将近九十高龄,又如何敢出门游学?”
“你这老倌儿,还不是沾了咱这队伍的光……”老朱笑骂道。皇家的队伍预备齐全,又有御医甚至是神医戴思恭在侧,再加上这平坦康庄的水泥大道,比之在家安养也不遑多让了。
若非有这样的配备,宋濂这般大的年岁,如何还能出京。“不过,老倌儿你说是游学,却是不知要学何物?”
“你都这般大的年纪了,还有甚好学的?”
“哎,陛下这话就说的岔了。”宋濂轻描淡写的,说出了否定皇帝的大逆不道之言。“老臣我写了一辈子的书,却始终没亲眼见过,如今这大明被新学变成什么样子。”
“这闭门造车,岂有可为?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莫说是九十岁,便是百岁,老臣也是该出京看看的。”
“老臣这后半辈子心血,都在这新学里。新学与旧学最大的差别,就是这格物致知,和经世致用这四字。”
“而今大明也已展了几十年,若是不能亲眼看看老夫推行的这新学,是否真能使大明百姓丰衣足食……老夫如何安心?”
“倒也是这个道理。”对于这位治学严谨的老者,老朱心里其实是有几分钦佩的。要不然,也不会将许多的皇子皇孙全都交由宋濂调理。
“西安城,恰好便是一处践行新学理念的工业重镇。早年间老二镇守西安的时候,老五特地给老二弄了个什么五年展计划。”
“这事儿,咱也是知道的。咱还给老二抽调了不少的新学官员管理西安。”
“那西安城自此之后,便成了北边数一数二的赋税大城之一。”
“那五年展计划,便是按照格物和经世致用的道理,从新学之中化用而来的。”
“足以看出新学于国,有着怎样的大用。”
“是么?”宋濂整了整身形,连脊背也直了几分。“若是如此,老臣定是要好好看一看了。”
“不知我等何时能入西安?”
“按这路途……想来后日吧。”汤和道。说完又忍不住感叹:“这水泥路,真是妙用无穷。这几千里路程,竟似乎短短几日时间,便已走完了。”
“倒显得我大明更小了几分也似。”
“哈哈哈哈,有一诗云: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这水泥路所起功效,倒是和这半阙诗有异曲同工之妙。”宋濂笑道。
“若是这道路能联通天下,那么,我大明便是占有天下所有之土,也不怕管辖不力了……想来这也是格物之学的一桩妙用。”徐达道。“可笑先人竟有斥责此等学问,为奇技淫巧的。”
他的草原封地靠的就是这四通八达的水泥道路,以及一座座汉人榷场立足,因此对水泥路的战略威力,理解的更深一些。
“嗯,这格物之学,确实有大作用。”老朱亦是点头肯道。
他们一路沿着水泥大道,果然在后日便到达了西安城。西安是关中重镇之一,也是老朱心中暗自瞩目的迁都地点。
因此,对于西安的考察便带着几分审慎的味道。
明初时北方人口凋敝,经济萧条,西安亦然。但因为其四通八达的地理位置,这里是被当做北方的工业和商业重镇来经营的。
但饶是如此,前元给与的深刻伤痕,其实一时半会还是没有办法回复抹平。且大唐时候的长安城何等名头,老朱对西安其实是抱有厚望的。
此时踏入这座古朴的城市,第一眼给老朱一行人的印象其实是失望。西安城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长安大,虽然大明建国了三十年,但因为北方饱经战乱的关系,仍是显得凋敝。城中虽也不算冷清,却是人人皆显得衣衫简朴、行色匆匆。与老朱和宋濂印象中的“新学影响下的重镇”大相径庭。
老朱先前在宋濂面前吹下了海口。此时自觉脸面挂不住,更因为感觉西安百姓生活并不圆满的老朱,叫来了朱肃和曾经在这里就藩的朱樉。
“老二,这就是你口中,被你治理的井井有条的西安城?”面对一脸懵然的朱樉,老朱面色不善。
“还有你,老五,这西安,是按着你的计划,咱批准了你复建起来的。”
“如今就建成了这般模样?多好的一座长安城!”
“而今就建成了这副模样?”
老朱面色有些不善。这不善主要是对准朱樉,对朱肃的则大多是迁怒。他是想起了西安往年押入京中的赋税,又想起了早年间这二儿子的残暴性格。
或许,西安城那让朝中觉得亮眼的赋税,其实是这二儿子为了向他这个父皇邀功,而向百姓们横征暴敛来的……老朱心中已经转过了这样的想法。
朱樉一脸无辜,看了看老朱的脸色,又看了看马车外的百姓,嘴里还嘟囔着“这不是挺好的嘛……”之类。
倒是朱肃先是怔愣了一番,看了看马车外,那有些行人稀疏,且多只有黑白灰色调,因而显得凋敝的城市,似乎猜到了什么。
“父皇莫不是觉得,这西安是一座穷城?”朱肃笑了,笑得前仰后合。
“看了百姓们的装扮……莫不是,还觉得这西安百姓们生活困苦,民不聊生,因而起了恻隐之心,故而训斥我与二哥?”
“怎么,难道不是?”老朱眼睛眯起,狭缝中露出危险的光。
“咱亲眼所见,还能有假?你莫不是还想强词夺理。”
“咱倒是要看看,你这逆子的嘴里,能说出什么样的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