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何等的厚颜无耻,竟然能说出此等论断?
但高高在上的胡季犛竟还真认真思考了起来。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士族是大虞的立国之本,不可轻动。自己还想要挽回支离破碎的士族之心,将那些被阮多方拉拢过去的士族们重新拉拢回来。
那就必须要向士族们展现善意,要让士族们感受到胡氏和他们是站在一个阵营,决不能从士族那里筹款。
既然不能从士族处凑款,那么,寒门、商人乃至百姓,就无碍了。这些人人数众多,每个人只拿一点出来,就足以支撑大虞朝走过这次危急。而且他们在朝堂之中的势力极弱,即便有所抗议,影响也微乎其微。
虽然说那官员说的话确实无耻了一点。但是,话糙理不糙嘛。值此危急之时,稍微苦一苦百姓,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待朕坐稳了江山,好生治理安南,还安南百姓一个盛世就好了!
“善!”豁然开朗的胡季犛又拿捏起了帝王架子,大袖一挥,赞道。“此计甚妙,我大虞朝果然人才济济。”
“朕金口玉言,这就着你官升三级!”
竟……竟然答应了?范巨论目瞪口呆,正想出列,但,那名官升三级的士族,已经惊喜万状的跪地谢起恩来。而后,一众士族和官员们,便惊喜的纷纷出列,开始分割着这次“向商贾寒门募集军饷”的权利。
就如同分食腐肉的秃鹫。
“罢了,罢了……”范巨论只觉心灰意冷。不想继续多言了。
很快朝中众官就将前往各处募集的权利分割完毕,为了讨好士族,胡季犛将这项权利几乎都分给了士族们。眼看这些士族积极的为自己分忧,胡季犛老怀大慰。他坐在金色的御座上道:“众卿家可还有事要奏?若是无事,朕国事繁忙,便要退朝了。”
“陛下,臣有事奏。”一人从官员的队列中走了出来。
“哦,范淮啊。”胡季犛缩了缩眼睛,道。这名出列的官员,正是潜伏在安南朝堂,化名“范淮”的黄淮。黄淮自在安南取中状元之后,一开始因为胡氏的特意照顾,在朝堂中暂且还算是如鱼得水。但慢慢的,胡季犛攥取了朝堂的绝大部分权利,不再需要“范淮”这个象征大明王爷支持的吉祥物后,“范淮”在安南官场的声望便急转直下。
他本就是寒门出身,若是没有胡氏撑腰,安南官员们可不愿和他多言一句。很快,“范淮”就成为了安南朝廷里的小透明,一个毫无存在感的官员,他自己倒也知趣,每次朝会之时,都只是躲在角落里,默不作声。
今日,倒是他第一次在朝会上进言。
“有何本奏,你说罢。”胡季犛有些不悦的说道。这“范淮”是寒门,又是周王朱肃的弟子,现在他已经和周王朱肃闹掰了,看这“范淮”自然是一万分的不顺眼。只是他是立志要做一位明君的人,虽然“范淮”微不足道,但他也没有动辄杀害臣子的打算。
“陛下。”黄淮拱手谏道,似乎没有感觉到众人眼神中对他的恶意,仍旧不卑不亢。“科举之期已近。”
“许多寒门举子,仍因保文之制,而被拒之科举门外。还请陛下废除保文之制,以为我新朝气象。”
保文制度,是安南寒门平民参加科举的一大门槛。上一次科举,是因为有胡氏为寒门举子们出具保文,范淮和一众普通科士子们,才能够参加安南的科举考试。
如今,胡氏已经登基“称帝”,废除保文,直接让寒门举子们参与科举,倒也说的过去。
众人的目光俱都看向胡季犛。
胡季犛眯了眯眼睛,心里有些嘲笑这“范淮”的不识抬举。
先前,自己向寒门出具保文,是想通过拉拢他这个周王弟子,获得周王朱肃的支持,从而站稳当时的“安南新学魁”之位。为了这事,他还损失了一部分士族的信赖。在士族对科举的垄断之中开了一个口子,已经引起了诸多士族们的不满。
而现在,他已经和周王闹掰了,他现在要拉拢的对象是士族,要是再放开口子给寒门,岂不是让士族们更加的离心离德?于是胡季犛斩钉截铁道:“保文制度不变,寒门学子既没有保文,那便不必科考了。”
“此事无须再论。”
说罢,挥了挥手,示意退朝。一众士族官员大喜,对着胡季犛高呼圣明不止。所有的上升渠道都要被士族把持,这是安南士族之间不成文的底线,这范淮不自量力想要以卵击石,简直可笑至极。
“范大人,回家好好歇息去吧。说不定在梦里,你能够说动陛下废除保文呢?”有人大声嘲笑着范淮。
范淮低头不言,一副沮丧的模样。但没人看到,他隐藏在阴暗处的嘴角,已然泛起了一抹喜悦的弧度。
……
“官老爷,我府上可没短过官府的税粮,怎的又要缴粮?”清化边缘的某处,一位乡绅乞求的对着一位身穿差服的安南小吏打躬作揖:“这些年年景不好,府上本就只留下了我等和佃户的口粮,哪还有余粮上缴给朝廷。”
“您行行好,给条活路,您功德无量……”
面对这乡绅的卑躬屈膝,差吏竟是毫不留情,重重一掌将这老头儿推开,道:“老头,别和差爷我套近乎。”
“上头说了,如今国事艰难,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百姓们稍苦一苦,也是应有之义。”
“分派给你的粮食,一点不能少!明天拿去官府缴纳,可听明白了?”那差吏凶狠的说完,旋即直接掉头离去,通知下一家了。
“作孽哟,作孽哟。”老乡绅坐在地上,哭嚎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