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父,您让我给这小儿赔礼道歉?”陈惠瞪大眼睛,看向朱肃的神情里,满溢着怨毒与恨意。“小儿坏我大事,我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
此言一出,张定边、姚广孝皆皱起了眉。朱肃亦是冷笑:“陈惠,只凭你与张仁这两个歪瓜裂枣,也妄图动摇我大明根基?当真自不量力。”
“张定边,你在世间亦有仁义之名,本王信你。陈氏余孽本无什么势力,且张仁、张礼兄弟已然授,能以这陈惠一命,换你张定边往北疆为我华夏杀敌十年,便是我父皇洪武皇帝,想来应该也是愿意的。”
张定边面色一喜,朱肃却忽然话锋一转:“不过,即便我父皇同意,本王却不愿意!”
“此女狼子野心,且毫无悔过之意。若是放了她去,本王日后如何服众?”
“那你待如何?”张定边黑着张脸。
“也不如何。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朱肃看着陈惠冷笑道。“此女妄图行刺,本王要打她一百军棍,不为过吧?”
朱肃自认为不是什么善人,陈惠对自己如此怨恨,自然要想法子置她于死地。
此女虽没什么本事,但心够狠,手够毒,手段又下作。若是此女不死,自己如何安心?
从来只有千日做贼,哪里又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张定边亦是面露为难。凭心而论,陈惠手段下作,又是掳掠,又是刺杀。还与张仁张礼勾结倭寇进犯汉人疆域,他张定边虽无降服朱明之心,但看到汉人勾结倭寇意图作乱这种事,心里也是十分反感的。
但是,谁叫这陈惠是陈友谅之后呢?陈友谅是自己的结义大哥,他的后人有难,自己怎能不顾。
大明的这位年轻王爷想要打她一百军棍,很明显是想换个法子置她于死地……寻常女子,有谁能捱上一百下军棍的?
但如今自己手中没有趁手的兵器,也没有健壮的战马。看四周自己带来的那些骁勇的游侠兄弟们,也很明显已经没有了战意。
而且包围自己的这些士卒们如那吴王所说,不是华夏的忠良之后,便是曾经北逐鞑虏的好汉子。这样的好汉子便是死,也当在北疆马革裹尸,若是真因为陈惠此女而害了他们的性命……张定边确实有些于心不忍。
“吴王。”张定边朝着朱肃拱了拱手。“这女娃娃,不过是一弱女子。她既然犯了错,自然由我这个长辈承担。”
“听闻此前有数千百姓因他们作乱而被害了性命。这一百棍,她确实该受。不过她若受下一百棍之后,没了性命,咱老张却也没法向故人交代。”
“不如这样,这一百棍,便由咱代为受了。然后再让此女为罹难百姓守灵三天,之后,咱便带她去高丽寻她的兄长,要她永世不得踏入关内……这样你看如何?”
“张大哥?”
“叔父?”
此言一出,陈惠和一众游侠等都无比震惊。
朱肃亦是惊讶,一百军棍,即便张定边体魄惊人,只怕在一般情况下也难以消受……这张定边,莫非是想以身代死吗?
朱肃有些犹豫。姚广孝却扯了扯朱肃的衣摆:“殿下,不可再威逼了。当断则断。”
朱肃明白姚广孝的意思,张定边救护陈惠之心甚坚。若是再咄咄逼人,只怕他就要行险一搏了。
看姚广孝的眼神,只怕,也有暗示朱肃借此机会,直接处理掉张定边的意思……与其放虎归山,不如当断则断。毕竟张定边若死,陈惠这些人等于直接失去了顶梁柱,到时候就是自己砧板上的鱼肉。
而对付陈惠这样的贼徒,就不需要讲究什么道义了。
“狗儿,你去。给这位张居士行刑。”朱肃想了一想,转头吩咐身旁的狗儿道。
狗儿一愣,朱肃给了他一个眼神,又低声耳语了几句。他点了点头,又朝着朱肃施了一礼,自有人去取来军棍,让他拿着军棍去了。
张定边身边的那些游侠儿本欲阻拦,可狗儿这些日子越的人高马大,张定边又高声的将他们斥退。故而狗儿毫无损的穿越了王卫们的包围,来到了张定边马前。
“来吧。”张定边气势仍旧慷慨,坦然袒露出上身,将毫无防备的后背露给了狗儿。
“……得罪了。”狗儿亦为张定边气概所慑,语气不自觉的变得恭敬佩服了起来。他想了想,低声开口道:“张居士勿忧,殿下暗中嘱咐,务必不能因为区区一个贼徒,当真伤了居士这样的华夏英豪……”
张定边一愣,随即哈哈笑道:“你们这位殿下年纪虽轻,倒是个心系华夏的人物!日后定有大作为。”
“不必留情,区区百棍,还伤不得我张定边!可惜啊,他晚生了几年。不然啊,咱高低要和他结拜个兄弟!”
说着远远朝着朱肃点了点头,倒教朱肃有些莫名其妙。
狗儿亦是点点头。他亦转头看向朱肃,此时的他,倒有些懊恼自己的女真出身起来。
有游侠脱下自己的衣裳,铺在了张定边身前的地上。张定边便趴在了这衣裳的上头。陈惠还想劝张定边杀了狗儿突围,却被几个面色不善的游侠儿们,直接将她和张定边远远隔断了开来。于是,狗儿便挥起足有儿臂粗细的军棍,对着张定边重重砸下。
全场寂静,所能听见的,只有军棍重重砸在那个如同铁塔一般的身躯上的声音。军棍一棍一棍,看的朱肃都有些胆寒,他自问自己,绝对遭受不了这份罪。可这张定边,竟然硬生生的将这些军棍全都受了,从始至终,还一直抿着嘴不喊一声。
“这张定边,果然是个人物。”姚广孝一双眼中利芒闪动。靠近朱肃低声道:“殿下,你嘱咐狗儿手下留情,这样真的好吗?”
“似此人杰,若是蓄意与殿下作对,殿下自此之后,定然寝食难安。既然其不愿降我大明,就贫僧看来,不若杀之……”
“和尚,你的想法稳妥是稳妥。”朱肃看着正咋受刑的张定边,眼神之中有光芒闪动。“不过,我华夏难得出张定边这样一名勇武无敌、又知晓民族大义的豪杰,若是将他杖死,本王实在于心不忍。”
“我华夏不缺智者,亦不缺豪杰,可有太多太多的智者,却将心思放在了这世间的名利场里;太多太多的豪杰,将热血挥洒在了同族内斗的战事之上。”
“华夏千年,是这普天之下,最为伟大的民族。我等寓居中原,甚少觊觎他族土地,唯愿耕种于关内,传承祖宗香火而已……这样的民族,却因何时常遭人觊觎,遭人掳掠?”
“古有五胡乱华,前有元人入主,今又有北虏南倭……”朱肃缓缓转过头,一双眼灼灼的看着若有所思的姚广孝。
“和尚啊,本王有时在想。”
“若是我华夏的智者、豪杰,全都一致对外,将这世间所有的土地全部纳入我华夏一族手中,做到真真正正的一统宇内……”
“那样,是否就能真真正正的拥有万世的和平,使我华夏万姓,不再蒙受那山河破碎、神州陆沉的惨案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