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人如堵。
百姓全来了,虽然都静静的,毕竟万头攒动,又都是世代受孔家掌管,无数双眼睛里都藏着敌意,望着孔府门前的禁军。
县衙调来的衙役便十分紧张,横着水火棍挡在百姓前面。
曲阜县令这时更是惊魂不定,冷汗直流。
自唐懿宗至今,曲阜县令就一直姓孔,如今的曲阜县令更是当代衍圣公嫡亲兄弟,他对孔府子弟的一些作为还是很清楚的,知道肯定是闯下了塌天大祸,否则不会来了这么多禁军。
孔府门前阔大的空地上密密麻麻站满了持枪挎刀的禁军,在阳光的照耀下,盔甲行头、刀枪都闪着寒光,杀气腾腾,一片紧张恐怖气氛。
门前石阶下,十好几个千总官以上将官如巨石般挺立着,都手把着刀柄一动不动。
在大倒厦洞开着的朱漆铜钉大门前,正中站着神武将军冯唐。
从中门到大堂门都敞开着,纵深看去,中间甬路两边三步一个,站满了禁军和司礼监的番子,都持枪挎刀,鸦雀无声。
过了重光门,便是宽敞的正厅,即孔府大堂,是衍圣公宣读圣旨接见官员、申饬家法族规、审理重大案件,以及节日、寿辰举行仪式的地方。
圣旨这时已经高高地供在大堂中央那张狭长高大的红漆公案上。
戴权眯细着眼睛,嘴角带着笑地看着衍圣公。
衍圣公双手捧着一份公文在那里看着,一如往常,脸上平淡得像一片静水,只是他下颚的胡须在微微抖动。
一片沉寂,空气好像都已凝固了。
终于,衍圣公看完了那份公文,轻轻地把它合好,凝神细思。
戴权端起了茶碗,捏着碗盖慢慢地赶开浮在上面的茶沫,然后凑到嘴边啜着,啜了几口将碗放下,又把目光望向衍圣公。
衍圣公表面默然,心中却波浪翻涌:好利害的手段啊!好一个摊丁入亩新政!好一个“损有余而补不足”!一旦这个新政推行下去,朝廷国库将充盈,国家人口会增长,老百姓也会减轻负担,只有他们这些士绅的利益受到损坏。
特别是他们衍圣公府,他们在直隶、山东、江苏和安徽等地拥有土地一百多万亩,这还不算各房的私田,每亩田每年加收二钱银子的丁税,这一年就是二三十万银子啊!
衍圣公心在滴血,若是只出钱还好,皇帝还要孔家带头响应朝廷的新政,这是要把全天下的士绅推到孔家对立面!
好狠毒的手段啊!
衍圣公心中一叹,望了望戴权又望了望门外那些眼中放光的司礼监番子,他不敢赌!
想到这里,衍圣公撑着扶手站了起来。
“公爷!”管家慌忙奔进来,要去扶他。
衍圣公挥手甩开了他,脚步漂浮,慢慢走到了公案前,把那份公文在案头展开,提起笔来,在上面落款处写下了名字,手有些颤抖,以致于最后一点点得有些过于粗黑。接着,从印盒里面双手捧出了“袭封衍圣公印”大印,在朱砂印泥盒里重重地印了印,停了一下,才在公文落款处盖了下去。
“公爷大义!”戴权一声喝彩。
衍圣公闭了下眼睛,双手捧起那份公文,慢慢转过身来。
戴权这时已站了起来,目光灼灼地望着他手中的那份公文。
衍圣公慢慢走了过去,走到戴权面前,捧在那里。
戴权的两只手慢慢伸了过去,刚要接过那份公文,却被衍圣公躲了过去。
戴权明白了,从袖中掏出孔小四的供状和那份审案记录,直接递给了孔府管家。
衍圣公这才将公文递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