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呢。这马跑了一天,刚喂了些水。不能让它马上吃料。马掌是西军的铁器,磨得差不多了。你要换的话我们这没权换军用的,只能换民用的。要换吗?”
季通听着巧缘在里头打了个响鼻,摇了摇头。“不用。”
小厮从怀里放下双手,打开了马厩的里门。是个半露天的小院,马车靠在马厩前面的车棚下面,对面就是巧缘的马棚。马车的暗匣依然如旧,没人动过。季通安心许多,看到后面还有几个马棚里圈着几匹好马,马背上都有鞍具。
忽然一幕幕画面在季通脑海中重放,驿站的账簿是本空账,账簿上的房间都是空房。只是季通付了账后那驿长在账簿上勾了两笔。那驿长拿笔的姿势也是拿筷子的方式,显然不是常写字的。他找房间门号的时候看了许久,对门并不挨着所以还要查号。另外驿长的手指骨节异常粗大。那挑行李的驿卒没侧身上楼,而是强压扁担迈着八字步上楼。好像习惯了衣裳下摆拦腿的动作,而那驿卒穿得是皮袄短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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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通转头看向那小厮,“马儿跑了一天,该舔些盐。这马比较金贵,普通的盐砖它不喜欢,给它弄块上好的。不然它要闹了起来怕拆了你这马厩。你少不了一顿打。”
“盐嘛,不都一样。”那小厮咧着嘴白了一眼。
“怎么一样,驿站里都有给官马准备的上好盐砖。我们这一路可没亏待过这畜生,不就是些钱财。你还怕我不给钱怎么着。”季通淡然一笑。
“行。我去拿。”那小厮留给季通一个背影,走向了装草料的库房。
季通听见了翻箱倒柜的声音,这小厮竟然不知道最贵的盐砖放在哪儿。这驿站有问题!
不多会儿那小厮回来了,手里拿着用木匣封装的盐砖。小厮将盐砖换了出来,巧缘凑上前嗅了嗅,然后舔了起来。“嘿,还真是会挑。我说这马怎么不舔盐呢。”
季通看着那小厮拿旧盐砖的手,五指捏在砖沿上,稳重有力。那掌心有着厚厚的茧子,这是一双用长枪长戟的双手。他点了点头,“自然,贾家商号乃是朱颜国的巨富。朱颜国于万泽大洲,是洲中上国。我们用的马自然也是好马。”
小厮回头看了看巧缘,点点头,“确实是匹好马。西岐国这样的马匹也不多……”
季通从口袋里掏出几个大子,上前递到那小厮手中,“趁着夜还没凉帮这马擦下颈背。”
小厮掂量了下手中的大子,“听您的。”
季通脑中想着事情,没注意那舔砖的巧缘收回了舌头,使劲打了个响鼻来回踱步。
他背着手走出了马厩。最后给钱时确认了那小厮的手,果然没有看错,那就是一双用长柄军械的手掌。
而在客房中静坐的杨暮客也终于想起那甜甜的味道是什么。在他大二的时候,曾经路过学校实验楼,某个化学实验室因学生操作不当,储存的萃取液三氯甲烷生泄露。那甜味跟这个很像。这东西不但是萃取液,还是麻醉剂。少量吸入会先兴奋,然后麻痹。这事情很大,因为好多学生都吸入中毒。所以杨暮客印象深刻。
而现在杨暮客也知晓这不但是一个修行的世界,还有另类的科技树。比如那利用灵炁的灯牌,灵车,历史上也曾展火器,甚至还有神奇的小件物品传送技术。那么生产化学品麻醉剂也理所当然。
而那淡淡的甜味只有楼下的厅堂有。想来厅堂的某个房间里,有人用这种麻醉剂干了什么坏事。这里毕竟是驿馆,不是医馆。
季通推门进来,杨暮客抬头看他。两人同时低声说,“驿站有问题。”
“你先说。”杨暮客知道季通出去一圈,他知道的肯定更多。
季通走到座位坐下,凑过去。“这里的驿长和驿卒都是伍人。还保留着着甲和使用军械的习惯。而西岐国驿站很少用伍人和军户。第一,这是肥差,落不到伍人和军户头上。第二,伍人与军户性情直快,容易得罪达官贵人。而这里是渔阳郡的驿站,驿站上下都是伍人,这很不寻常。而且他们似乎对驿站的活计都很生疏。看来都是冒名顶替之徒。”
杨暮客听完摸了摸下巴,“我在楼下厅堂闻到了一股味道,方才想起是种麻醉药。想来是我们到来,那些伍人怕露出马脚把驿站原来的驿长驿卒都麻醉了。”
季通的职业素养立刻让他的大脑运转起来,“驿站里还有活口,那些伍人没下杀手。我们以行商身份住店也不曾被敲诈。他们不是为财。牵马的小厮很喜欢钱,我让他帮忙擦马背他手下钱的表情很高兴。而这里是南阳郡与渔阳郡的必经之路。南阳郡通南北,南边的伍人和军户都被拉上了前线。逃兵不可能不为钱财,做了就必定杀人灭口,他们不是南方来的。只有北方的卫所还有少数军队守疆。他们是北方过来的伍人。”
“为什么呢?”
“是啊,为什么呢?”季通惆怅地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哐当一声巨响。二人对视,开窗跃出落在外头湿滑的地面上。
季通看着马厩的方向烟尘四起,杨暮客跟在他身后跑了过去。
只见那小厮躺在马厩的地板上捂着胸口打滚。巧缘打着响鼻低头准备着,似乎要踩死这个小厮。
季通跑过去蹲下身检查那小厮的伤情,而巧缘还不停地绕着圈。
“巧缘。”杨暮客喊了一声。
马儿终于安静下来,默默走到道士身边低下头。
但马厩屋外昏暗之中,驿长与驿卒和一众手持刀兵的人却围住了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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