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村又一庄,那淮州郡城内采买的财货散去九成。他们来到了淮州郡的边界,再往前就是南阳郡了。
一个村子守在官道路口,这村中情况要比之前的好了很多。因为守着官道,不时有行商歇脚,所以还算富庶。虽然良田欠收,但过往余粮足以过冬。季通跟着杨暮客下车打听了些新闻,逗逗因好奇凑上来的孩童。村里的教书先生听说来了道士,赶来说了件怪事儿。
说那村北山阳本来还有个寨子,山上的寨民总是秋收后下山互通有无。而今年却无人下来。不但无人下来,就连那山中的豺狼和野猪也没出来祸害。
季通听了过后便一直盯着杨暮客,他不言语。自打拿到那封信物后他就成了闷葫芦,就连蓄了近十年须都在某天夜里用陌刀刮了干净。以往杨暮客打趣他,季通还乐得还嘴。如今只是任由杨暮客点评他那破皮的下巴。
说实话去了胡子后季通还是很年轻,毕竟未过而立,除了眼角那尾风霜依然看似青年。面相也和气不少。就连路上村庄的人只当他是跟班的护卫,不曾想到这也是渔阳城内七品的马快。
七品官吏说大也不大,但在而立之前能做到七品已然前路似锦。至少地方官员见着了渔阳的七品马快要客气几分。季通的直属上司已经是刑部的司郎中,司郎中为五品,要知道五品官那都是有跟脚的。所以季通也一直嘴上挂着七品马快头衔。而如今他已然不开口提及头衔了,甚至许多时候,旁人以为他是个哑巴。
出了村子杨暮客终于出声,“你今儿一直盯着我作甚。你是西岐国马快。本来这异事儿该着你管,你若是欲往调查,直说便是。”
季通张张嘴,却不知说何。
“怕是又一村妖人?那你更该管了。不过这山下还算安稳,倒不似那妖人作祟。我用望气术打望了那山阳,有些古怪,但与那妖人匪村又有不同。”
“我不过是匹夫,又如何管得了这世道。我是希望你管,你是大人物。你修了仙,得了仙缘。我管不了的你定是能管的。我听见过,你说让那狗屁权贵等死的。那山上若是作了妖,你是该管的。”
杨暮客打量着眼神渐渐清澈的季通,笑了。“我再次重申一遍,我这是修道,不是修仙。我也不是仙人,不过是小修士。我确实要管,不需你说。但你呢?凡人之事我修士管得了一时,能管得了一世?所以,依旧是你来管,我可以帮你。”
“你说甚便是甚,我左右不过是舍了性命去。听了你这话我权当你是答应了。你们修士不是讲究因果吗。这因果便是我与你的因果。让我看到这世道变好,我季某人给你当牛做马又有何妨。”
杨暮客捏了个子午印一拱手,“且行且看罢……”
大车辕吱哟吱哟地转,转到了山脚下,玉香在车后喊了声停车。
季通在车底的匣子掏出了陌刀,从御座下的箱櫈里取出甲胄。
玉香赶忙走到前头,“季壮士不必戴胄,这山你去不得。”
杨暮客好奇地等着玉香的后话。
“前方阴阳逆位,活得都进不去,修士若不摆下大阵也进不得,方是少爷这样的可以进。”
啧,杨暮客听不得这话,“哪样的?”
“鬼王大修,入尸生人。”玉香说的时候语气敬仰,带着惧意。
嘶,杨暮客听完直打冷颤,“我当真如此?”
玉香欲说之言全都被杨暮客噎进肚内,瞪眼看了许久这没脸皮的道士,叹了口气,“少爷小心些,山里头诡谲纷纭,与你以往遇见的都不相同。准备万全了再进去。我去候着小姐了……”
“唉!把话说完了啊……”杨暮客看着钻进了马车的玉香,然后指着季通,“把披挂给我脱了!”
季通眨巴眨巴眼睛,“你去便是,让我脱了扎甲作甚?”
“准备万全,道爷我今儿得小心些个,你这扎甲我征用了。”
季通无奈点头,开始接牛筋绳,最后把脱好的扎甲放在马车座上,甲胄放在最上,还拿出了陌刀放在边上。他记得杨暮客使过这陌刀作法,遂给他去用。
杨暮客在一旁则另有准备。
青鬼的能耐自然厉害,但如今知道的越多,若为修人则能不用就不用。而且他也不知如何去用,也没觉得那青鬼模样有多厉害。七十二变是凡道修持之法,有武艺,有术数。其中自然有应对阴阳异变的变化之法。没法力,不入道。得,那就用点巫法。小道士松了髻,收了身上的青衣道袍。《画傩祭灵变》,是沟通阴阳驱邪除祟的变化之术。
此术的确源自巫法,传承自何处已经无迹可寻。术中描述言说龙元人族未开蒙时便有。
少年从袖子里掏出小楼秀袋里的脂粉铜镜,先涂了层面油,然后照镜扑了个大白脸,勾出龙鼻獠牙。胭脂红脸,鹿眼黑唇,两点红梅开额,一道金光立眼,再勾唇角,笑曰苍生,再覆唇纹,笑啖鬼神。
此傩面所画非是某个神只或者游神。而是心有所感兴之所至。代表着他的爽灵,天性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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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可比那游神厉害多了。至于岁星神只这些才请过不久,也不能老是麻烦别人。不然丢了上清门的体面。
走到空地之上,杨暮客闭着眼睛放空思想。此变化之法也没写原理,只详细描述了过程。
傩戏,俗人可用威吓邪祟之戏。入戏者口不言,立坛而入其中。若万籁皆静,则踏足。踏足若有天应,则状狂浪,不知所谓。无灵炁所用,自有气势,力有千钧。外者不可唤其名,戏者不可见其亲。切记,犹不可见其父母子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