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小姐,你没事吧?刚才车子崴了一下,我听着你笑来着的!”史亮甩了一下鞭子。
史春铃脸儿烧得通红烫:“你胡说,凭白无故,我笑什么?柱子哥,你听到了吗?”
“好象是有笑声!”史柱??头,因为风从薄薄的布帘往后吹,吸吸狗一样灵敏的鼻子,嗅见从史春铃身上散出来,淡淡如烟一般柔若无骨的香,体香如兰,他一边跟着车子,一边闭上眼,让那种沁人心脾的香,象烟钻进他的鼻孔中。
“好象你个头!”史春铃随着车轱辘在沟中顿一下,一下子惊醒过来。
“快上坡了,三小姐,您坐稳了!”史亮“徐徐”吹起了口哨。
“亮子哥,什么事把你高兴成这样?昨天拾到狗头金了?”
“你丢的给我拾呀?”
“做梦!”
“驾!驾驾!”史亮从车辕上跳下来,小鞭子在马背上甩得“叭叭”响,马儿弓着背,一步步扒着坡上硬地,扒出过土坷垃,顺着坡往下滚,“柱子,推一下!”
“哎!”
张一山象乌龟缩回屋里,甩着大步子,就往后屋去,亮开嗓门:“雨烟,雨烟!”
“你叫什么魂?雨烟什么时候回来过?你听听你这破锣嗓子,鸡飞狗跳,大冷的天,也不让人安生,今天阳光这么好,你咋不出摊呢?”他的女人单氏秀丽在纳鞋底,“这眼见着不到一个月,年就来了,雪雨哪天扑下来,就别想挣钱了!”
“你咋不关心旁的?掉钱眼里了?我的生意都是别人找上门的,你几时见我送人家去?一天到晚钱、钱、钱,你掉钱眼里了?爬得上来吗?”
“屁话!没有钱,你吃什么?喝什么?喝西北风,老天刮吗?”
“你说说:你到底能不能给老张家生个儿子?老张家四代单传,你什么意思吗?”
“管我鸟事!”
“结婚这么多年,你给我生俩丫头片子,几个意思?”
“沈老先生的话,你没有听见?生男生女,与我无关,我这就是地,什么种子出什么苗,你那里没有儿子的种,管我什么事?”
“嘿,个老娘们,他----他懂什么呀?江湖庸医,懂个屁,给你扯犊子,一个老光棍的话,能当真吗?他知道男女是怎么回事吗?他要真的那么懂,干吗不到县城上去?”
“你信巫云梅的有用吗?香灰水我们喝多少?你还就信了她,她就是装神弄鬼骗钱,除了你信,你老三咋不信?他在镇上开了这么多年店,走南闯北,不比你强呀,他咋不信呢!”
“嘿,你个老娘们,皮痒是不是?”
“你要再打我,我就不跟你过,雨烟、雨秀一人一个,我带走!”单氏并不是吓唬他,这么多年,她一直喜欢乡下表哥石卿,房份虽远些,人高马大精神,会说撩人话,象颗种子,直直掉人心缝里,日磨月搓,就长出一株树来,根深叶茂,弥久历新,忘不掉是那种过心心就荡漾的韵,韵韵相叠,生出联篇浮想,欲望呼扇出小火苗,烧心烤肺,那是一生的酥与痒,什么时候闲下来,春心就荡漾。二十岁时,父母怕她做下错事,早早托人介绍给了张一山,石卿虽游手好闲,但会唱曲子,她就爱听他唱《小寡妇上坟》、《割韭菜》、《摘石榴》,那腔调,尖啸圆韵一步三叹,起起伏伏,象刷子,刷人心缝。
“你想去找姓石的?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你的心咋还没死呢?”
“你逼的!”
“早晚我一刀戳了那狗日,把他那骚哄哄,驴一样的东西割下来,戳个窟窿,挂你狗日脖子上,看你会不会象越王勾践那样,每日舔一舔。”
“郝百通也这么说,他在沈家坐堂,这北门河两岸,有几个不吃他的药?他不会信口雌黄吧?”
“驴的话你也相信?人们都说:他长着驴一样的东西,再好的女人,到他家三年不过,就躺在薄木棺材里,入土为安,哼!他这一生足以自豪了!人都说他是驴托生的,长着驴一样大家伙,娶七死七,人才呀!”
“鬼话你也信,那是人糟践他,看他在沈家混得风生水起,尤其是他嫂子,看不得他好!”
大土路上,光秃秃的,路边枯草倒伏着,远远看见黄兴忠松松垮垮,有些吊儿郎当,不断用手,扒着他的中分头,也许麻烦已经来了,太阳有些西斜,不用扳着指头数时辰,也知道:天时过大半。
“三小姐,前面就是黄兴忠,要不要我喊一嗓子?看他那磨蹭劲,天不黑,到不了城里!他家那么有钱,在县城有铺子,也不缺这仨瓜俩枣,怎不给他买辆时髦的脚踏车?这破驴骑的!咋越有钱人越馊抠!”
“不用,亮子哥,到他前面,把车子横那儿,我看他还敢不敢看不起我,能在县城里读书,就了不起了?我还就不信了!书读得好就了不起啦?官做得大那才叫了不起,我看他就是书虫!”
“话不能这么说:史老爷眼光就是不一般,你没觉得这个黄兴忠不一般?”
“没觉得!”
“咦!咦咦!那你咋应了?”
“自古父母之命,煤妁之言,我能有什么办法?”
“三小姐是逆来顺受之人?”
“注意,前头有个坑!”
“好嘞!”迈过坑,道路平坦,鞭子一抖动,马四蹄蹬开,撒了欢地跑,尘土飞扬。
“史亮,你疯了吗?你要把马累死,你这么玩命,我跟得上吗?”史柱被远远抛在后面:“站----站住!”他小跑一阵子,见实在跟不上,边喘气,边弯腰,用左手呼扇着尘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