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这些妇人第一次干了,生药铺的单文,可不止一次让这些妇人四处认爹,大多数有头有脸的人家,都会认栽,给一笔银子打发走了事。
单文一死,到底谁要对付海瑞。
案子到这里就卡住了。
赵梦佑和骆秉良则是不慌不忙交头接耳的交流了一番,虽然海瑞被刺杀的案子,是北衙要查,但在南衙的地头上,自然要联合办案,骆秉良会提供支持,他儿子骆思恭都敢打皇帝,而且从小打到大,骆秉良就是最彻底的帝党,根本没有回头的可能。
骆秉良开口说道:「既然如此,那咱们就换个办法吧,陛下说: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生生不息为递推,阴极阳生,阳极阴生,天下有道循环不息为递归,我们既然从现有的线索,查不出个所以然来,那就倒果为因,疑罪从有,从海总宪的敌人开始查起。」
「比如戴凤翔和舒化。」
这就是缇骑部门的霸道之处,他可以假定某人有罪,从有罪推论开始下手,去查案,这种特务部门,引人反感,就是在这里,这种倒果为因的手段,一定会制造出冤假错案来,这种双刃剑,一旦执剑人用不好,就会伤人伤己。
但若是执剑人武艺高超,那双刃剑对敌,就会有意料之外的作用。
骆秉良假定戴凤翔和舒化有罪,因为他们俩和海瑞是生死之敌,从他们身上找突破口,最是简单。
骆秉良带人去查舒化,因为舒化本身就是南衙官员,而赵梦佑去找戴凤翔的麻烦,戴凤翔虽然现在是闲云野鹤,不在朝中做官,但他能贪腐巨万,显然是舒化的经纪之一。
而陈末,继续追查生药铺单文单员外,虽然线索断了,但细细追查下去,可能会有错过的线索。
分工明确后,缇骑们展开了行动。
万历十三年四月初三,大明皇帝朱翊钧眼巴巴的看着门口,愣愣的出神,他忽然开口问道:「朕都歇了整整两天了,之前还能说朕舟车劳顿,海总宪不想打扰,现在,海总宪还不来面圣的吗?他不需要朕的助力吗?」
「陛下,海总宪很厉害的,其实只要朝廷不突然给他升官,徐阶都要被海总宪给查办了,陛下,被围猎的官员,要是没点本事,在这官场活不下来的,所以廉洁的官员,一般也都是贤臣循吏。」冯保提醒着陛下,海总宪可不是娇滴滴的美人,事事都需要请陛下援护。
当官要麽和光同尘丶同流合污一起贪腐,你要是特立独行,你就得有特立独行的本事,自己手里的差事不能有一点差错,否则一定会被群起而攻之,一些不能有任何差错的关键岗位,在关键时候,就需要这样的人顶上。
海瑞不需要皇帝帮忙,他更需要的是,皇帝不捣乱。
「确实,那不给海总宪添乱了。」朱翊钧略显失望的说道。
贤臣大抵都是这样,你给了他这个位置该有的资源,就能把差事办好,张居正丶戚继光丶俞大猷丶殷正茂丶凌云翼,甚至王家屏都是这样的,在复杂的政治斗争中,事事都要靠你皇帝,黄花菜都得凉透了。
而且很多时候皇帝根本指望不上,你皇帝老儿不添乱就是最大的帮助。
「陛下,海总宪和应天巡抚李乐,在外面求见!」一个小黄门走了进来,递上了奏疏。
「来得好,宣!」朱翊钧立刻就从萎靡不振,变得精神了起来,他对着冯保说道:「去把先生和戚帅叫来。」
「臣等拜见陛下,陛下万岁金安。」海瑞和李乐见礼。
朱翊钧笑着说道:「免礼,免礼,二位有什麽难处,尽管道来!」
海瑞和李乐互相看了一眼,彼此都没有多说什麽,各自坐定后,开始汇报工作,海瑞主要是把自己反腐抓贪的成绩跟陛下禀报了一番,而李乐,主要把南衙十三府拆分为三份儿进行了汇总。
「初步规划为徐州府丶淮安府丶扬州府丶苏州府丶常州府丶镇江府,六府之地为一省,设立江右布政司,府治苏州,其馀除应天府外六府三州为一省,设立江左布政司,府治庐州府,应天府仍为留都。」李乐告诉了陛下他的分法。
将整个南衙拆分为三份,是这次皇帝南巡的主要目的,那麽围绕着南衙如何分,就成了一个问题,而且这还不是一个全新的问题,也是自永乐以来,朝廷就在不断讨论的问题了,一如重开西域,大明对南衙的问题早已一清二楚,只不过是谁都没能做到而已。
之所以到现在这个问题到了不得不解决的地步,甚至皇帝都亲自来了,就是因为大明开海政策下,白银大量流入,南直隶十四府三州,实在是太富有了。
即便是把松江府单独拆出去做了一个类似于留都的决策,但依旧无济于事,围绕着长江三角州的经济带,就是让皇帝睡不着觉。
徐州地方,那麽多的问题,很大程度上,都是因为相对贫穷,再加上四任知府没一个干人事的,造成的局面。
而扬州富裕,所以才会掩盖无数的问题。
大明的禁海政策,的确源自太祖高皇帝朱元璋,但随着郑和下西洋,大明的海禁政策已经完全松弛,大明之所以再也没有官船官贸,南下西洋,朱棣迁都北衙,是原因之一,而且占比很重很重。
皇帝在北方,怎麽可能放心南方肆无忌惮的开海?有钱有粮还有人,就会尾大不掉。
所以,只要全面开海,南衙的拆分就势在必行。
拆是大明朝堂的共识,就连南衙的官员,也不太能说出个不字来,只能阴阳怪气几句皇帝没有气量,这种程度的阴阳怪气,皇帝见了也无所谓。
那麽怎麽拆,就成了一个十分尖锐的问题。
按照南衙大部分官员的意见,就是分成江南江北,以长江为天然地理界限,这看起来是最合理的,但江南十四府富兄弟们就凑到了一起,穷兄弟就凑到了一起,这种划分,皇帝无法接受。
而李乐的方案,则是十分古怪的江左丶江右,不是按照地理位置去区分,而是人为的制造了一盘散沙。
李乐就是故意的。
这种一盘散沙,是经济丶政治丶军事丶文化,全面的一盘散沙,彻底打散的分法,比如文化上:江左的长江以南的学子,需要渡江到庐州去参加乡试,而江右长江北岸的学子,需要渡江到苏州参加乡试。
朱翊钧颇为认可的点头说道:「善。」
这种一盘散沙的分法,才是让皇帝睡得着觉的分法,李乐又不用对下负责,他要对皇帝负责,皇帝已经对他不再锋芒毕露有些失望了,而这一次,李乐拿出了极为激进的拆解办法,拆的越散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