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大明军,出征辽东,是坐铁马去,包括战马丶后勤丶辎重,全都是由铁马运输,不是腿着去。
升平四号铁马,马力只有区区四十八匹,铁马车一共就八节,前后两节是车头,一个拉一个推,剩馀六节可以装送货物,每节可以装载约128人,人马辎重一共需要近百辆铁马,才能运送万人前往辽东,而且要沿途补水和煤炭。
虽然有许多的不便,但要问军兵喜欢如何行军,军兵会高声回答,坐车!
坐车虽然累,可走过去更累,坐车就是皇恩浩荡。
马林来到了铁马之前,看着已经在热车的升平四号,他对这东西又爱又恨,爱自然是节省了不少的体力,恨就是把骑营的风头都给抢了去。
「这吃煤的铁马,当真是征战利器,奈何这玩意儿一出,就显得我们骑营非常呆。」马林对着李如松笑呵呵的说道。
「留着点力气杀倭寇不好吗?这玩意儿是真的贵啊,你知道这玩意儿跑一趟辽东需要多少煤吗?一万六千斤,这头尾两个铁马就要吃掉三万两千斤的煤,一百辆,就要三百二十万斤煤。」李如松也是又爱又恨,爱是爱他减少了军兵负担,恨就是这玩意儿太贵。
不过全部由陛下买单,就没有那麽恨了。
一趟光是行军,不算驰道营建丶铁马丶车厢制造,光是三百多万斤煤,就要花掉皇帝陛下三万银。
马林掐着指头算了算说道:「三万银,六万石的粮,算一算,不亏啊,要不然这一万骑营,人吃马嚼的跑到辽东去,就这一段路,就得七万石粮,草豆不算,里外里,陛下赚了一万石,用的越多,陛下赚的越多!」
「七万石不够,少说得八万。」李如松自己算了算,他叹了口气说道:「我快四十的人了,昨天被老爹给揍了,真的是烦人,你说咱们都爬到参将丶副总兵这个位置了,还要考算学?而且是人人要过关,乖乖,这文化课给我上的,脑子疼。」
说到算学考校,马林立刻和李如松同仇敌忾了起来,感同身受,他也挨揍,他愤愤不平的说道:「学习,学习个屁!我昨天也被老爹给揍了,你说七十的人了,力气怎麽还那麽大呢!」
李如松和马林一样,都不爱学习,可是不学不行,要不然连军粮都算不明白,怎麽带兵打仗?只能硬啃,按理说军中有帐房先生,他们这些军将不需要,但军歌里有唱主将亲我,胜如父母,主将和军兵都要文化过关。
「如果能让我不学习,让我杀多少倭寇,我都乐意!」李如松笑呵呵的说道。
马林拍了拍车厢,回头看了一眼北大营,笑着说道:「你想得还挺美的呀,走了,去前线了。」
朱翊钧看到了皇叔朱载堉在北土城五凤楼的高处,摆弄着一个器械,这个器械至少有一张书桌大小,而且有一人多高,器械的头部,有个很长很大的笼头,这个笼头是皮革的,可伸缩样式,笼头挂在长木箱上,长木箱的尾部,有一个扶梯,朱载堉就站在尾部。
长箱的尾部,有一个棚盖,棚盖也是皮质,不透光,而朱载堉整个人就钻在里面。
朱翊钧能认出皇叔来,是因为他穿着亲王服。
「皇叔弄啥呢?」朱翊钧颇为疑惑的问道。
「画画,那是德王殿下的画板。」冯保看着朱载堉的方向,低声说道。
作为一个科学家,会谱曲的同时,也会作画,是非常合理的,朱载堉总是喜欢搞各种各样的发明,而这台器械,就是他最新的光学发明,取景画板。
冯保叮嘱了下小黄门,拿来了一张图纸,而后冯保握着图纸说道:「这是原理,光通过前面的凸镜,进入暗箱,物像在内置的反光镜倒影,将薄宣纸铺在倒影上,描出图像来。」
(暗室画板原理图)
「这是德王殿下的画。」朱翊钧一张一张的看着朱载堉画出的草稿,这些画,都是朱载堉画的风景丶山水丶楼阁等物,每一件都是栩栩如生,每一件的构图,都非常的巧妙,每一件都是艺术品,而且有了近大远小的比例,让整个画面的比例更加协调。
但这些堪称艺术品的草稿,没有名字,可见朱载堉完成之后,对这些画都不是非常的满意,都是随手扔到一边,被司务整理成册。
朱载堉在绘画一途,选择了开挂,用光学影像映射的方式,让画面的比例更加和谐。
「走,去看看。」朱翊钧上到了五凤楼去,而朱载堉刚好拿着铅笔,从遮光棚里钻了出来,他看到了陛下,手里拿着卷好的画卷,俯首说道:「参见陛下,陛下圣躬安。」
「皇叔多礼了,皇叔这画,画完了吗?」朱翊钧询问朱载堉是否完成了援朝抗倭出征图。
朱载堉将画卷递了上去,有些腼腆的说道:「陛下,臣还没画完,就是个草图。」
朱翊钧打开了画卷,画卷的确是草图,大部分的人物就勾勒出了形状,但整个画面非常的完整,北大营的城墙轮廓上,有鼓架号角,旌旗在冬风中翻卷,皇帝在校场上目送军兵,军兵们井然有序的在开拔,而李如松和马林站在铁马之前谈笑,亲人在站台上送别,一些士大夫们在交头接耳。
「能不能把这些士大夫们去掉?有点碍眼了。」朱翊钧看着这援朝抗倭图,对这些个交头接耳的士大夫们不太满意,主要整体的气氛庄严肃穆,这些个士大夫们,交头接耳也就罢了,还伸着手在比划,比围观的百姓还不如。
「臣也觉得有点不合适,臣把草图完善的时候,把他们统统去掉,空出来的这块,添点花草树木,也比他们强。」朱载堉颇为认可的说道,陛下浑身上下没有任何的艺术细胞,王皇后努力了十几年,陛下对乐理仍然是一窍不通,绘画也是简笔画级别的。
但陛下审美是没问题的,这些士大夫在出征图上,的确是不和谐。
用手指着别人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但这来送行的朝臣丶笔正们,至少有十几个人在对军兵指指点点。
就非常非常没有礼貌!
「臣最近在捣鼓些材料,希望能够把这一刻永久蚀刻在板上,铜板上镀一层银子,然后用碘去熏蒸,放在取景器上蚀刻,而后用汞去熏蒸,但画面还有些模糊,我在找一种材料,把那些没有变化的银子去掉,让画面变得完整,现在还没有做完。」朱载堉将画卷收好之后,告诉了皇帝陛下他在光学上的进展。
铜板丶镀银丶光蚀刻丶汞蒸汽显影,朱翊钧敏锐的提取到了关键词,他和朱载堉好好聊了聊,才知道,朱载堉卡在在最后一步,没有感光的碘化汞,就成为了破坏画面的元凶,朱载堉正在想办法洗掉那些碘化汞。
碘,是朱翊钧命名的,用绿矾油处理海带榨取液得到了碘。
自从海带大王姚光启在山东带着渔民们种植海带以来,大明对海带里究竟什麽东西,能对大脖子病有效,非常感兴趣,经过了漫长的提取,最终通过绿矾油,发现了黑紫色的蒸汽在玻璃器皿上,而用酒去处理碘,可以得到碘酒。
绿矾油就是硫酸,在汉代时就已经被炼丹师所使用,到了唐代就已经不是什麽秘密了,比如唐代的《黄帝九鼎神丹经诀》就有炼石胆取精华法,来提炼硫酸。
经过解刳院的研究,碘酒,是一种非常强大,而且能够长久杀死大量致病小虫的消毒剂,非常适合用于各种外科手术,烧丶冻丶刀丶擦丶挫伤,都非常实用。
此次大军出征,就有一百二十箱的碘酒随军送往前线。
朱翊钧对于这次援朝抗倭,采用了一贯的老方法,用银子砸。
氪金是朱翊钧对战争的最大尊重。
「之前已经使用沥青和白蜡进行了蚀刻,但成像太差,所以换成了铜板和镀银吗?」朱翊钧和朱载堉深入交流之后,才知道,原来技术已经叠代过一次了,沥青蚀刻法,也需要用植物油脂不停地清洗,才能去掉未硬化的沥青。
这种成像太差丶曝光时间太久的办法,很快被朱载堉放弃,而现在的银版摄像法,正在最后的攻坚之中,用什麽洗掉红棕色的未成像碘化银,是朱载堉最近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