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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二章 西山煤局（第2页）

小六的父亲负责是个抬柴夫，从窑井上背煤下山，一斤煤一文钱，背到煤市口的路上，要被乡野流痞、城中帮派、入城的五城兵马司抽分，最后抬到了煤市口，遇到了冲突，被打的一棍子。<p>

乡野流痞，其实就是乡野百姓中间游手好闲，聚啸在一起，横行乡野的一群人，这些人托庇于缙绅，带头的大哥往往是缙绅家里的佣奴；<p>

城中的帮派则是托庇于势要豪右，充当势要豪右的打手；<p>

入城抽分并不在朝廷的财用之中，这是五城兵马司的油水。<p>

正如之前朱翊钧所言，百姓运粪出城堆肥，这五城兵马司的一些贱人，也要嘬两口喝口汤。<p>

朘剥无处不在，王崇古并没有在奏疏里为大明朝廷说好话，将五城兵马司和衙门嘴脸描写的非常清晰，甚至花了极大的篇幅去批评。<p>

比如在奏疏中，王崇古就说，小六的远方表舅，做煤炭的买卖，生活看似比小六好得多，可是这城里的帮派托庇衙蠹，也不少为难小六的表舅。<p>

王崇古听到陛下的夸赞，明白了陛下到底在夸什么，立刻俯首说道：“这个陈四六是臣杜撰的名字，但也是西山数万窑民的名字。”<p>

这个陈四六不是一个真人，他是所有西山窑民的剪影，这不是欺君，贱儒会写小作文，王崇古也会写小作文，只不过他的小作文太长了，光是陈四六和他亲眷的故事，王崇古就讲了整整两万字，这本奏疏已经不是万言书了，而是五万言书。<p>

“大司寇提出了开设官厂安顿百姓的想法，朕颇为欣喜。”朱翊钧其实能理解王崇古为何要写本奏疏。<p>

王崇古也有忧虑，他其实觉得自己时日无多了，朝中倒王的风力舆论，已经超过张居正，现在，王崇古已然成为了朝中头号奸臣，而且是那种必须要全家死光光才能平息众怒的奸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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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师的杂报，也不乏批评王崇古的文章。<p>

现在王崇古全靠皇帝的庇佑，王崇古也不清楚陛下的庇佑能维持到何时，但是把事情做好，才是万事之根本。<p>

看在自己能赚钱的份上，多少给留个全尸。<p>

张居正告诉王崇古他是自己救自己，朱翊钧也下明旨，说王崇古是体朝廷振奋之意、不顾自己荣辱的良臣干吏。<p>

但王崇古自己不信。<p>

“这本奏疏是臣与元辅沟通所写，其中长篇累牍的讨论，都是元辅亲笔。”王崇古是不愿意发挥主观能动性做事的人，所以他还是把张居正给抬出来吸引火力。<p>

“陛下，臣以为让大司寇入阁来，这办官厂之事，还是得大司寇来。”张居正十分确定以及肯定的再次表达了推举王崇古入朝的想法。<p>

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领域，张居正最擅长的是吏治，王国光最擅长的是财税，谭纶、戚继光最擅长的是兵事，万士和最擅长的是礼法，王崇古最擅长的是做买卖。<p>

“陛下，臣有疑惑。”万士和并没有应和，选择了质询。<p>

“万太宰请讲。”朱翊钧点头，让万士和说说他的想法。<p>

万士和看完了整本奏疏，叹了口气说道：“朝廷督办官厂出发点是好的，朝中有大司寇，这件事也能督办，臣不由得想到了洪武年间，裁撤天下官厂的原因。”<p>

“宋元之时，因为过于逐利，煤炭是朝廷官营，这两宋煤价，一斤二百文，这官煤卖不出去，百姓也不得采煤，只能伐木抬柴为生，太祖高皇帝为了安民，故此裁撤官厂。”<p>

万士和不得不提到两宋官营煤炭，一斤煤二百文，结果卖也卖不掉，百姓也买不起，这就尬住了。<p>

朝廷官厂不只是利，也有弊，而且是深刻的历史教训，粪霸皇帝宋高宗。<p>

“咱大明在这方面远不如两宋，能兴利已经不错了。”王崇古反驳的理由很有趣。<p>

“大司寇所言极是，是我想多了，咱们不能因为怕被撑死，就直接饿死了事。”万士和的回答更加有趣。<p>

王崇古说大明根本做不到两宋那种逐利的嘴脸，一斤煤二百文？想屁吃。<p>

他是基于践履之实去谈，前段时间，毛呢官厂洗羊毛的工场，热死了三个人，就已经把王崇古弄的焦头烂额了。<p>

大明不具备朝廷逐利的条件，但凡是大明的儒生能讲兴利，大明还能穷到这种地步？<p>

两宋时候，白银还没有的大量流入的时候，宋辽一年岁币就超过了三十万两白银，而后屡次增加。<p>

大明根本没有兴利的风力舆论基础，更遑论逐利了。<p>

两个人莫名其妙的对话，让廷臣们都是会心一笑，朝中的科道言官总是在某些方面，以一种奇怪的角度发挥着它应有的作用。<p>

“臣以为可以试试。”王国光看向了郭朝宾问道：“郭尚书以为呢？”<p>

“能干。”郭朝宾言简意赅，又不是督办皇陵，窑井罢了，只要廷议通过，那工部是绝对不会拖后腿的。<p>

“若是有官厂匠人，那募兵就容易的多了。”戚继光从募兵的角度出发，认为官厂匠人，将会是第一等的优质兵源。<p>

工匠的身体素质上等，而且工匠们最是守规矩，不守规矩容易出生产事故，这募兵从匠人里招募，那京营的兵源补充，就不会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了，这多是一件美事。<p>

谭纶也十分郑重的说道：“戚帅说得好！”<p>

“要我说也别小心翼翼的试探，这丝绸、毛呢可以官厂督办，这煤可以官厂督办，这柴米油盐也都可以官厂督办，又不是要搞专营，大家都在一个锅里吃饭，谁吃的多算谁的，直接在永定河畔，建个百工官厂，这帮个商贾躺着数钱的好日子，到头了！”<p>

朝中最激进的就是谭纶，朝廷毛呢官厂已经有了成功的经验，造船厂、织造局都办的不错，直接拉满，朝廷督办百工官厂，又不是不让民间去办，一个锅里吃饭，比的就是生产效率。<p>

“嗯，大司马此策极好。”张居正十分赞同的说道。<p>

谭纶一听张居正同意，立刻笑着说道：“元辅，我就是这么一说，这办厂哪有那么简单，这把大司寇累死也做不到，还是多多办厂，培养工匠，培养官吏，才是本务。”<p>

他自己也知道自己很激进，路要一步步走，饭要一口口的吃，步子迈的大了，朝廷容易扯到蛋。<p>

张居正却十分郑重的记下了谭纶的建议，现在做不到，不代表以后做不到，这是个好主意，需要留心。<p>

朝中半数廷臣已经同意此事，那就可以开始做了。<p>

朱翊钧朱批了奏疏说道：“就从乾清宫窑井开始吧，光说不练假把式，乾清宫在西山有一百二十口窑井，即日起，移交户部督办，冯大伴，派个内臣办好这件事。”<p>

“臣遵旨。”冯保俯首领命。<p>

朱翊钧这从皇帝的内帑把挂靠在乾清宫的窑井，直接拿出来给外廷，是注资，也是信号。<p>

皇帝都把自家的窑井拿出来了，城中权豪缙绅们，不交出来，就有点给脸不要脸了，当然原则上，还是自愿，实在不愿意交的也可以自己留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