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专业人士一旦管了他们擅长的事儿,那下面具体做事的人就没有油水可捞了,下面具体做事的人也就没有了权力,因为自家顶头上司比自己还懂,而官僚的第一要务,是保护和巩固自己的权力。<p>
“现在这样就很好。”万士和却不谋求回到礼部。<p>
为什么外行领导内行普遍存在?因为人人都是内行,人人也都是外行,人不可能全知全能,哪怕是戚继光那样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的人,对于一万个其他行业而言,戚继光也是外行。<p>
这个问题进一步延伸,就涉及到了不可触碰领域,当皇帝一定要懂天下这一万个行业,方方面面吗?其实不需要,兼听则明偏听则暗。<p>
在外行领导内行这个问题里,人和事是要分开看待的,对于明公而言,他们更多的是管人,而不是管事。<p>
大明就存在这样的例证,国子监就是去行政化,大学士们都快要把国子监变成自己的独立邦国自留地了,国子监去行政化之后,国子监的学子对自己的座师而言,无异于奴仆。<p>
范应期和王家屏的座师明明是杨博而后是葛守礼,张四维作为一个外甥,都敢对着两位学士大吼大叫,动辄辱骂,当然范应期和王家屏在落井下石的时候,也没有丝毫手软就是了。<p>
外行领导内行,的确会造成一些问题,也有一定的好处,这种普遍存在的现状,是一种面对现实的妥协。<p>
一味的去行政化就意味着行政管理的失效,一味的提高行政化的比重,就会造成人浮于事、权力滥用,其中的尺度,如何掌控,就要看政治智慧了。<p>
“潞王,也是极好的选择!”三娘子听闻,即便是没有达成自己的目标,可仍然在和解的进程中踏出了极为重要的一步,明公们形成了共识,这是三娘子入京来后最好的消息。<p>
朱翊钧在北大营操阅军马,他今天没有上马,自己什么状态,他心里有数,在校场连射十箭,十矢皆中红心,引得一片叫好,大明皇帝都是个武夫,大明的军兵们无不鼓舞,大明将帅军兵们待遇再差,也不会比嘉靖年间差了。<p>
朱翊钧放下了手中的弓,洗手之后,对着冯保和张宏说道:“其实朕敢放心的用戚帅,就是知道一件事,军兵们不会反,嘉靖年间西北和北虏冲突,东南倭患,朝廷亏空入不敷出,朝廷欠饷严重,军兵们也没反,戚帅不会,军兵们不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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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他们而言,现在已经极好了。”<p>
失控的暴力绝对颠覆秩序,可大明的暴力距离失序,还有十万八千里之遥,一直到崇祯末年,在连年大旱、朝廷借着清汰的名义将军屯卫所、驿卒裁撤、连年欠饷的情况下,大明的暴力组织,才不得不转向了闯军。<p>
“还是陛下来的勤,这京营人人都是看着陛下英武渐开。”冯保到了京营就格外的安心,巨大的安保压力,在进入京营之后,就会立刻泄压,皇帝到北大营操阅军马,是冯保最安心的时候,这里就是陛下的老巢。<p>
“你们说贱儒要是在朕操阅军马的时候,折腾出点幺蛾子事儿来,让朕不再信任京营军兵,让京营军兵惶恐不安,这是不是一个很好的招数?”朱翊钧不经意的说道:“比如落马、比如刀剑无眼、比如军马受惊、比如辎重滑落之类的种种?”<p>
“他们为什么不做呢?”<p>
冯保和张宏互相看了一眼,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而后满脸疑惑,是啊,这么好的机会,贱儒们居然放弃了。<p>
“贱儒胆子这么大的吗?敢在陛下的道场撒野?”张宏摇了摇头,总觉得陛下料敌过于从宽了,贱儒得有多大的本事,才敢来京营惹是生非?<p>
冯保颇为担心的说道:“贱儒别的没有,胆子倒是大得很。”<p>
“有没有可能是做不到?”张宏思索再三,说出了一种可能。<p>
陛下操阅军马都多久了,从张居正扶了最后一把之后,小皇帝几乎是每天都到大营来,真的要做些什么,早就该进行了,而不是等到现在还不动手。<p>
陛下在等自己壮年,贱儒在等什么?等死吗?<p>
排除掉不想,那就是不能了,贱儒们做不到,不是不想。<p>
“言之有理!”冯保一拍手,非常肯定的说道,他现在非常确定,自己安心的感觉到底有何而来。<p>
这地方,大明京营的大营,不是贱儒们能够触碰的地方,因为要打仗,尤其是礼乐征伐自天子出这一新政明确确认之后,京营一定会打仗,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拼命的京营,是最注重实践的地方,贱儒们最弱的就是实践了。<p>
说得天花乱坠,挨狼牙棒的不是这群贱儒,这就是贱儒们对这个地方无从下手的根本。<p>
这也是户部觉得大明可以继续振武的原因,有钱有粮,军兵为什么要造反?没钱没粮暴力才会失控,有钱有粮,军纪严明军兵冒着杀头的危险,去抢老百姓那缸底的口粮?<p>
户部支持振武的目的,则是为了聚敛兴利的风力舆论,朝廷得有钱有粮,否则户部就是个千人踩万人骑出门都得看别人脸色的政治洼地,隆庆年间,户部什么地位?万历初年,户部在朝中何等的风光?<p>
官吏们的第一要务就是保护和巩固自己的权力。户部选择继续振武。<p>
冯保把自己的理解说了出来,张宏连连点头在一旁做补充,大明新政和振武是有着直接因果的强相关联系的。<p>
朱翊钧思索了片刻,认可了冯保和张宏的谈话,笑容更加阳光灿烂,他刚要拿出箭矢,一个红盔将军用非常的速度呈送了一份塘报,呈送给了缇帅赵梦佑,赵梦佑呈给了陛下。<p>
赵梦佑是可以直接将塘报呈送给陛下,走到陛下三丈之内的人。<p>
朱翊钧打开一看,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这个三娘子啊,真的是个狠人。”<p>
塘报上有一个雁羽的标准,这代表着墩台远侯夜不收的标志,之所以是雁羽,因为大雁代表着思乡,是一种含蓄而热烈到了极致的情绪,是一种独特的属于军旅的浪漫。<p>
而塘报的内容则是僧格死了,俺答汗的长子,长生天下的海东青、佛祖座下的不动明王、以骁勇着称、士马雄冠诸部、右翼五大巴图鲁、孛儿只斤·辛爱黄台吉死了,马失前蹄,从马背上摔了下去,下午时候出气多进气少,到了天黑时候,死在了俺答汗的怀里,俺答汗悲嚎不已。<p>
巴图鲁,草原上的勇士,英雄,战无不胜的勇者。<p>
僧格的死,看似是个意外,但根据深入虏营夜不收的探闻,这件事有七成以上的概率是三娘子临行前交待的事儿,主和派们,必须要做些什么来告诉俺答汗他们不想打,而主战派,也要有人为战败负责,而大明,需要僧格的死来平息怒火,僧格的死,就顺理成章,自然而然了。<p>
“不是说三娘子和这个僧格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吗?三娘子也是好狠的心。”朱翊钧合上了塘报,僧格死了,那这次俺答汗的出兵,也算是有了个交待,即便是激进派那边,皇帝也有话可以说。<p>
“就是有点什么,估计忠顺夫人也会动手吧,忠顺夫人的确是这样的人。”冯保接触过三娘子,要把她当成政治人物看待。不以女人去看待,就可以理解三娘子做事的行为逻辑了,哪怕如同传闻那样,三娘子那唯一的儿子,僧格真的是亲爹,三娘子该动手的时候,绝对不会有半分犹豫。<p>
“有理。”朱翊钧颇为赞同,他看着北方略微感慨的说道:“就是辛苦戚帅了,这天寒地冻的,还要在塞外受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