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两个世界性强国的利益冲突,辛迪这个具体的个人,又有什么能力去抗拒呢?只能随波逐流,或许只是费利佩的动心起念,就挑选了一个圣女试探东方皇帝的决心。
黎牙实帮不了辛迪,今天也是最后一面,最后一次叮嘱。
“你只有一条生路,将你信仰的对象,变成陛下。”黎牙实站起身来,言尽如此,日后的路,只有她自己能走下去了。
“变成陛下?”辛迪喃喃自语,她已经明确知道了泰西和大明不同,她需要依靠自己活下去,而后面色逐渐坚毅了起来。
辛迪入宫了,老嬷嬷带着她,走了一遍入宫必备的流程,验身,大明皇宫的验身极为严苛,除了检查贞洁之外,还要检查有没有恶臭,这是必然的,味道太重的女子,连浣洗局都进不了,只能去净房倒夜香,更直白的讲,就是倒五谷轮回之物。
辛迪很幸运的通过了验身,朱翊钧在这件事上,有刻板印象,泰西九成人以上都有体味,需要用香水遮掩,但辛迪并没有,她是精心挑选到大明来的礼物,如果有异味,那不是礼物,是冒犯。
黎牙实的游记里,记录了一些大明皇帝的糗事,除了吝啬之外,还记录了大明皇帝弄出了极为奢侈的香水,却在大明卖的极差。
忐忑不安的辛迪,走过了验身的流程之后,就已经明白了宫规森严的可怕,她被几个靠山妇洗刷了几遍,直到被搓到反光,才被带到了离宫面圣。
辛迪是皇帝下旨入宫的女子,在检验之后,自然要面圣,请陛下圣裁去处。
辛迪已经做好了从内到外,心灵和身体都变成陛下的模样,但是她没能见到皇帝,就被分配到了浣衣局,很不幸,皇帝的仁慈和怜悯,还没有降临到她的身上。
朱翊钧很忙,他在忙着开平卫之事,开平卫的俘虏未曾抵达京师,而一封拓本送到了御案之前,拓本是开平卫的石刻,乃是永乐四年二月,成祖皇帝重设开平卫,送往开平卫的石刻。
上面是四句诗词,乃是太祖皇帝朱元璋所作,刻字也是朱元璋亲笔所书。
朕有千行生铁汁,平生不为儿女泣。忽闻昨日常公薨,泪洒乾坤草木湿。
在七绝诗句之外,另有一行小字:【恨不能再报效君前】。
常遇春攻破元上都,将元上都改为了开平府,仅仅一个月后,撒手人寰,大明不得撤退,恨不能再报效君前,是常遇春的遗言,而这四句诗,是朱元璋的回应。
开平卫,大明国初的荣光,跨过了两百年的历史长河,跃然纸上。
“传令王如龙,此碑立于府堂衙门设亭,另建大碑立于城中。”朱翊钧决定让石碑仍然留在开平卫。
万历八年七月,保利诺和黎牙实一起觐见了大明皇帝。
黎牙实没有谈及辛迪的归处,提都没提,那不是他能关心的事儿,他拿着费利佩二世的国书,说了一堆场面话,黎牙实并不担心大明和西班牙交恶之后,他将何去何从,他其实早就做出了选择,费利佩罢免了他的特使职位,他也是大明鸿胪寺的通事之一,负责翻译泰西著作。
“陛下,国王从未来到过大明,必然会有冒犯之处,不过也好,矛盾相继成理,若矛盾未曾激化,何来相处的默契。”黎牙实对彼此冲突表示了自己的态度,他就是一个无情的传话筒。
国与国、人与人,都有个磨合期,要彼此摸清楚底线和脾气,大明这头皇威不可欺,黎牙实那边,日不落帝国的掌舵人,谁都不服人,碰一碰,打够了,就服气了。
“保利诺,这是我们第三次见面了。”朱翊钧看向了旁边的壮汉,保利诺虎背熊腰,身高接近七尺,一身被烈日晒成了古铜色的皮肤,看起来极为豪爽。
大帆船贸易进入了第八个年头,保利诺一共入京三次,朱翊钧很喜欢保利诺的航海札记。
上面总是有很多新奇的故事,比如他们在麦哲伦海峡遇到的大脚族,在巴西海岸上数不尽的红木林,这种红木是一种极为珍贵的红色染料,昂贵的丝织品才能用得起的染料。
每年,大帆船能够携带五万两千株红木抵达大明,这个数量累年增加,而葡萄牙、西班牙的殖民者们,在疯狂的争抢红木,盗采、走私、火并、放火,无所不用其极。
“尊敬的陛下,安东尼奥殿下,在徐顾问的帮助下已经成为了葡王,按照当初的殿下的承诺,这是归还马六甲海峡的国书。”保利诺首先呈上了一份公文,这是安东尼奥以国王的身份,拟定的正式国书。
归还,代表着安东尼奥作为国王,承认了大明对马六甲海峡的法理。
冯保将国书拿到了手里,而后交还了另外一份国书,保利诺打开了国书,详细的对比了一下之后,拉丁文和中文双语的国书,确定了马六甲海峡法理上的归属。
“至高无上的陛下,原谅殿下的无能,本土的战争阴影,让殿下对殖民地的归属,不能提供实质性的帮助,只能陛下亲自去取了。”保利诺略显无奈,葡王对殖民地总督的控制力,几乎为零。
泰西最先开海,探索海洋和大陆的是葡萄牙,最先设立海事大学的也是葡萄牙,航海技术最先进的也是葡萄牙,但第一次环球航行是西班牙,第一个日不落帝国也是西班牙,葡萄牙对各地总督区的控制力极为孱弱,也导致葡萄牙内部对开海还是禁海的犹豫不决。
“安东尼奥的处境似乎非常不妙,朕可以体谅他,这次仍然需要借钱吗?”朱翊钧点头,马六甲海峡,有没有这份国书,大明都是要夺回来的,有了这份国书,更加师出有名、光明正大而已。
“的确是这样的,需要二百五十万银的战争借款。”保利诺倒是没有犹豫,需要更多的五桅过洋船组建自由舰队,必须要让费利佩二世觉得不值得,这是从头到尾的计划。
朱翊钧示意冯保将另外一份契书拿了过来,开口说道:“签字吧,你将得到十艘五桅过洋船回航。”
“感谢慷慨而仁慈的陛下。”保利诺检查了契书之后,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希望安东尼奥能够站稳脚跟,赶紧结束这该死的战争,战争借款庞大的利息,连朕看了都觉得触目惊心,但是朕作为大明皇帝,如此庞大的数字,需要对臣民们有合适的交待,即便是内帑的钱,但这些钱同样取之于民。”朱翊钧嘴上说的漂亮,但他恨不得葡萄牙王位之战,狠狠的打,打他个十年八载!
战争财、战争借款的利息、展期的长期获利,都让人怦然心动!
费利佩今年只购买了五艘,主要是船队还了去年的借款,没有足够的银子支付船只费用了,这个长期订单,需要西班牙方面付清尾款后,才能交付。
费利佩拆了一艘五桅过洋船,希望可以仿造,拆了之后就没装起来,即便是没有装起来,但是船舶设计仍有参考意义,西班牙设计了一种全新的三桅盖伦船,虽然工艺上,完全达不到大明的标准,但在泰西可谓是遥遥领先,试制的三艘新型盖伦船,打的英格兰海盗,哭爹喊娘。
在黎牙实、保利诺离开之后,朱翊钧见到了第三位使臣,来自英格兰女王的使者,名叫乔治·韦茅斯,是个黄毛番,来自克罗斯家族是一个造船家族。
书信一共有四份,英语、拉丁语、西班牙语和意大利俗语,朱翊钧打开了英语的原件,看了半天,选择了放弃,他只能看懂大概,古英语和后世的英语还是有极大差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