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钧国事繁忙,他亲事农桑,是最最简单的第一步开荒,累死累活一整天,也就垦了不到一分地的样子,作为大明皇帝朱翊钧能到田间地头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还上衣下裤穿着短褐,在田里辛苦翻石头除草根,耙田垄,这已经称得上是亲事农桑了。
的确还是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但朱翊钧真的知道穷民苦力的辛苦。
但这些只是种地的一小部分而已,一块地从荒地到常田,至少要三到五年的时间,而且一旦抛荒,就需要再次垦荒。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朱翊钧回到了大驾玉辂上,准备回宫了,他是皇帝,披星戴月,只是让守城军士为难。
王夭灼靠在朱翊钧的身上,她今天抓了十几只蚂蚱,有身孕在身,她就是出门踏青来了,陛下喜欢带她出门玩,因为嫡长子出生,母凭子贵,连李太后都管不了这小两口。
王夭灼摇头说道:“写下两首悯农的诗人李绅,倒是个好官,奈何,奈何,死后这名声反而是越发差了,有人说他一顿饭就要吃三百个鸡舌头,真的是荒谬至极。”
王夭灼读诗,自家丈夫喜欢亲事农桑,这悯农王夭灼读过,了解了这诗人后,倒是可怜这李绅死后,被人泼了一身的脏水。
朱翊钧看着冰雪消融后一片荒芜的京郊,颇为感慨的说道:“大明的百姓总是如此的坚韧,垦荒如此艰难,他们不怕,他们唯独怕这贪官污吏的巧立名目苛捐杂税、乡贤缙绅的佃租私求,而苛捐杂税、佃租私求,却寄生在皇粮,也就是寄生在朝廷赋税之上。”
大明朝廷的税不重,但这层层摊派,再加上佃租私求,就成了大明百姓的天敌。
开荒难,难不过人祸的刁难。
朱翊钧这些年,一言以蔽之,不过是减少人祸,让人吃人的大明肉食者,吃相好看一些。
阳春三月,大明太白楼的地字号包厢里颇为热闹。
西土城豪奢户们一家接一下的进去敬酒,之后便是这花魁、美人排队进门敬酒,但是包厢内的贵人,却一个人没留下,推杯换盏客套可以,但一谈实事就是闭口不谈,而美人更是无用,包厢里的贵人突出了一个油盐不进。
里面的客人是王崇古弟弟王崇义的女婿,大明密州市舶司监当官姚光启,他的脸上有道骇人的疤,还有一个极为嚣张的人,王谦。
姚光启背叛了西土城豪奢户,成为了晋商的女婿,姚光启回京是为了海带生意,他回了趟家,他爹姚长贞攒了这个酒席,希望把姚光启拉回西土城阵营来。
无他,现在的姚光启不再是那个败给了王谦、狼狈出京的喽啰,而是赫赫有名的海带大王了!
“姚伯父,今天伯父能摆这桌席,我很开心,但你安排这些事,我王谦很不开心。”
“你西土城有的人脉,我爹有,你西土城能给的美人,我爹能给更多!你这当着我的面,挖我们晋人的墙角,说不过去了吧!”已经回京的王谦,更加嚣张跋扈了!这姚长贞怎么说也是长辈,被王谦指着鼻子骂。
这王谦出了趟门,跑到四川,结结实实的捞到了大功劳,连升三级,成为了正四品的佥都御史,大宴赐席都有座儿的王谦,那真的是嚣张的不得了,一回京就摆了三天的流水席,宣告京师第二阔少回京了。
这流水席按王谦的意思,要摆十天,王崇古也同意了,儿子去了四川把差事办好了,都江堰的功劳也落在了晋党的头上,十天就十天,逆子归逆子,功劳归功劳,两码事。
十天的流水宴,只摆了三天,不是阔少没钱了,是姚光启回京,王谦立刻收起了炫耀的嘴脸,他那点成就,是依托于晋党的权势滔天才做成的,和姚光启的奋斗一比,就变得有些乏善可陈了。
以前,姚光启不是王谦的对手,现在办实事的姚光启,那王谦就不再是姚光启的对手了。
三年时间,姚光启主持的海带生意,给王家带来了十七万银的利润,给整个晋党带来了超过八十万银的收入。
海带大王,实至名归。
所以,姚长贞公然挖晋党墙角的行为,让王谦很不爽。
姚光启作为儿子,对王谦叫骂父亲的事儿,却是充耳不闻,连劝都懒得劝,因为今天这场宴席,是为了生意,不是父子情谊。
海带生意,他没赚多少钱,三年也就赚了三万两银子,这还是王崇义强行塞给他的分红,还是以怕女儿吃苦为名义给的。
在整个海带生意里,姚光启的清廉都快赶上海瑞了,但凡是姚光启掌握点官僚贪腐代持手段,兼并几万亩地不是问题。
海带生意的红火主要是因为刚需和搭配盐的销售,大明百姓过冬的餐桌,除了白菜,多了海带,海带炖肉更是过年的无上美食之一,大明皇帝吃了都说好。
“竖子猖狂!尔父就是如此教你待人接物的吗?”姚长兴一拍桌子愤怒无比的说道,姚长兴是姚长贞的弟弟,长兄要图谋海带生意,不好翻脸,只好他这个弟弟教训了。
王谦手中用于装逼的折扇猛地合在了一起,大声的说道:“猖狂?家父王崇古!你这话,我回去就告诉我爹,你消受的起吗?教我做事?!”
拼家世?除非张居正那几个闭门不出,整天钻在格物院里研究奇淫巧技的儿子出来,他王谦怕谁?
“好了好了,和气生财嘛,咱们还是说一说这海带之事吧。”姚长贞笑着打着哈哈,似乎一点都不计较被冲撞之事,生意人,主要还是生意,利字比天大。
“伯父不是嫌海带利薄吗?”王谦变脸比翻书还快的笑着说道。
姚长贞颇为认真的说道:“海带利薄,可是这海货利厚啊,倒是我当初短视了,没想到这茬,晋党主要是西北,这南衙、湖广、云贵川黔等地,还是得看我们不是?生意还是得谈,要不然王公子今天也不会过来了。”
姚长贞请客,他王谦就要来吗?
还不是晋党的手不能、也不敢伸那么远。
“这可是陛下的生意,伯父可是想好了入局吗?到时候伱们西土城那帮遮奢户把伯父打到了叛徒那一列,恐怕姚家处境堪忧。”王谦有些好奇的问道。
姚长贞笑了笑,陛下一心大明振奋,活在大明,就绕不开皇帝的意志。
不入股,就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