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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9章 疏泉日永花初放幽院人来鸟不惊（第1页）

第439章疏泉日永花初放，幽院人来鸟不惊

王崇古没有骨鲠正气，面对皇权，他的选择不是大喊：杀我十族又何妨！

毕竟在大明文人的笔下，方孝孺面对成祖文皇帝入南京时的骨鲠，那一声怒吼，可是文人们塑造出的道德楷模，成祖文皇帝的暴君模样也跃然纸上，栩栩如生，而方孝孺的经历，也成为了一段令人扼腕痛惜的故事。

当然，现实是方孝孺没有被杀十族，早在仁宗登基后，方孝孺沦为官籍奴仆的家眷，都被释放为民，发还他们田地。

在万历初年，还有人鼓噪声势，要朝廷褒扬、编录建文朝的忠臣，建表忠祠以示忠勇，被旌表者名单之上，徐辉祖为首，其次就是方孝孺。

朱翊钧对此批复：想为建文君尽忠，尽管去殉葬。

这话的意思是，再鼓噪这种声势，就物理送他下去尽忠去，之后，便再也没人提这事儿了。

徐辉祖是被猪队友朱允炆给坑了，而这个方孝孺的‘忠臣发愤兮血泪交流，以此殉君兮抑又何求’，万士和十分明确的告诉朱翊钧，也是假的。

成祖文皇帝入京之时，皇宫大火，当时南京城有不少人为建文君自缢殉葬，这个方孝孺是逃出了南京，又被人抓了回来。

有趣的是，大明的读书人们极力塑造的忠臣模样，是虚妄的，因为诛十族的谣言起源于祝枝山《枝山野记》，主要讲的是方孝孺的后代变成了蛇妖复仇。

王崇古唯独怕皇权的蛮不讲理。

海瑞的这个做法，就是虚妄照进了现实的典型，当现实真的出现了，出现了忠臣发愤的楷模时，读书人发现这英雄不要也罢，海瑞清查徐阶贪腐兼并，最后落得个升官致仕的下场。

王崇古当然不会高喊杀我十族又何妨，因为他知道成祖文皇帝不会杀人十族，但陛下真的会把他满门抄斩，所以王崇古一直在内部清查，而且做的比朝廷的更加严格彻底。

大明和俺答汗的战争已经从搜集情报、对峙进入到了突破的阶段，大明兵强马壮，步步为营，俺答汗的机会少之又少，东胜卫都啃不下来，那大明唯一有可能输的地方，就是大明出内鬼。

“父亲不狠点，就该臣家里遭殃了，这种事，压根就瞒不住，到时候真的案发了，即便是陛下肯私宥，朝臣们也会追杀。”王谦看完了阶级论后，立刻明白了自己家的情况，私通番夷这种事，一旦坐实，大明无论是打赢了还是打输了，他们老王家必输无疑。

天地混沌合一起，分开天地是鲲鹏。

“奸臣！”王谦颇为确切的说道：“无论是陛下登极之前还是之后，父亲都是奸臣。”

可当虚妄照进了现实之时，读书人们又开始畏惧了起来。

嘉靖四十四年，海瑞抬棺上谏，嘉靖嘉靖，家家皆净。

当英雄没有出现时，大明读书人期盼着英雄出现，甚至不惜余力的塑造一個虚假的英雄，可当英雄出现时，又畏惧英雄，诋毁英雄、残害英雄。

“王次辅真的是好狠的心。”朱翊钧有些感慨的说道。

“王御史啊，你说这奸臣难对付，还是忠臣能臣难对付呢？”朱翊钧也是闲来无事，跟王谦闲聊了几句，他召见王谦的目的就是闲谈，但王谦来的目的可不是闲谈，他是来表忠心的。

陛下是明君英主，所以这个情况下，忠臣能臣是最难对付的，一如张居正、王国光、谭纶、戚继光等人，道爷焚修不管国事之后，奸臣当道，严嵩严世藩父子，为祸天下，却始终屹立不倒。

王谦为陛下分享了他得到的八卦，朱翊钧得了本神魔小说，也是收获满满。

阳城白氏这两万斤硝石是王谦查出来的，不仅仅是泽州府，山西、陕西、陕西行都司都有人负责此事，王崇古在清党。

最有趣的是王国光早些年写的小说是神魔话本，里面的主角是岳鹏举，乃是冥海鲲鹏转世，就是那个北冥有鱼其名为鲲，化而为鸟，其名为鹏的冥海鲲鹏，这个岳鹏举的原型，毫无疑问就是岳飞。

“大忠似奸，大奸似忠，王御史啊，忠奸二字，哪有那么容易的划分？若是天下事，都是一就是一，二就是二，那反而简单了呢。”朱翊钧站起身来，看着王谦笑着说道：“王次辅是朕眼里的忠臣，自万历元年回宣府大同堵了长城鼎建的窟窿后，就是忠臣，在朝臣们眼里，王次辅以前是忠臣，现在是投献皇帝的奸臣。”

山西按察使乔壁星是晋党的人，而且是嫡系，但面对关键问题的关键选择时，王崇古没有任何提示，一旦乔壁星未能如实上报，乔壁星必死无疑。

“什么东西？”朱翊钧眼前一亮的问道。

“那你说王次辅是什么臣？”朱翊钧笑着问道，这是王谦今天不喝酒不找姑娘的根本目的，为王家表忠心，朱翊钧谈到了今日的关键问题。

王谦话风一转，低声说道：“陛下，臣弄到了一卷书。”

表完了忠心之后，王谦就有点放松了下来，面对陛下的问题，他思索了片刻说道：“看人。”

朱翊钧津津有味的看了一节，立刻就被吸引住了，没想到浓眉大眼的王国光，也有这段青春岁月，他还写过小说，虽然没写完，就看这结构，就是奔着一百回去的，但写到了五十四回，就中举了。

而王崇古是奸臣，在当下的环境下，那就是好对付的那一种人，引起皇帝忌惮的臣子就是案犯，好对付的臣子才是忠臣。

王崇古不怕朝臣们的攻讦，朝臣把他骂成千古奸臣又何妨？他们无法对王崇古造成伤害，王崇古又不是王国光那种慎独之人，因为些许道德污点就会致仕，作为奸臣，不要脸面和名声，非常合理。

陛下的话很明白了，王次辅仍然圣眷正隆，在陛下眼里是个忠臣，这对老王家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王崇古真的这么说过，他说的是：恶言恶语讥君子，长夜难明怪翩跹[piānxiān]。

所以，王崇古要清党，不服他王崇古可以，王家屏、范应期都是葛守礼的关门弟子，都跟王崇古不对付，王崇古也没打算对付他们，有不同意见很正常，但是通番不行，因为真的会死。

王谦在调查李清婉之死的过程中，才彻底的了解了王国光的生平，年轻时候的王国光，就已经很有才华了，也是十里八乡的俊后生，成丁后，那说媒的媒婆都快把门槛给踏破了。

“父亲告诉我，不必自作聪明的嘲讽那些看似愚蠢的坚持，因为那些人的坚持，争取到的光明，也会照耀到我们这些馁弱之人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