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事学堂扩招,促进海贸发展,蛋糕变大,对每一个在开海事上谋利的遮奢户都是极为有利的,可是他们偏偏选择了在生死的边界疯狂的试探。
“金钱啊,蛊惑人心。”王崇古写好了浮票,他是真心实意的希望张居正早点回朝,这些糟心的事,都丢给张居正去处理。
这也是张居正一听这件事,就立刻询问是不是孙克弘、孙克毅,因为孙克弘有充足的动机,保证自己垄断地位。
矛盾的激烈程度是有不同的,闹到不可调和又没有什么纾解的手段,那就只能一方彻底毁灭,那时候就需要拿起刀来杀人。
不得已,王崇古跟这些巡抚分享了下如何御下的经验,不过是请客,划出道来看看手下这帮人的利益诉求,看清楚哪些人可以用,哪些人不能用,划分利益;杀头,杀鸡儆猴,找到那只鸡,威慑那些猴,也不一定非要杀掉,罢免会更加让他们痛苦;收下当狗,能用的人成为自己的班底。
“陛下,人都是从众的,自然是有人在里面牵头,半成的人便足够裹挟九成半的人了。舟师们之所以敢如此堂而皇之的违抗朝廷的政令,显然有人为他们准备了充足且光明的退路,势要豪右对朝廷的干涉不满,其实也好办的很,日后这舟师每三年考核一次,考过了就给他信牌,考不过也就不必牵星过洋了。”张居正给出了自己的办法,考试,他擅长这个。
“更加简单来说,他们想要成为垄断阶级,或者保证自己垄断阶级,才会如此试探。”王崇古进行了总结,他结合自己的经验,回答了陛下的问题。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他们为何要鼓动这些舟师们反抗朝廷的政令呢?”朱翊钧看向了王崇古。
王崇古自然知道这件事是假的,金哀宗在汴京城破逃亡之时,太后、皇后、诸妃、公主皆自缢了。
可陛下圣意如何,才是王崇古必须要考虑的问题。
这事儿主要看陛下的意思。
王崇古思前想后,贴了张空白浮票,陛下要做什么,就趁着张居正休沐这一个月赶紧做,当初海瑞、万士和、张居正反对三娘子觐见陛下,张居正能拦,王崇古却不敢,索性随陛下去了。
王崇古并不知道,张居正在这件事上,从来没有阻拦过皇帝荒唐,甚至张居正希望陛下荒唐一些,陛下是十九岁的少年郎,却心如槁木,不为外物所动,这是国朝风雨飘零催熟了陛下,但对于陛下个人而言,何尝不是一种悲哀。
所以张居正一直希望陛下能胡闹些,荒唐些,现在叛逆,他还在,他还能为陛下收拾,好过日后他不在了,烂摊子没人收拾。
很快,内阁收到了通和宫御书房的批复,准许忠顺夫人探监天牢,令忠顺夫人明日文华殿觐见。
文华殿,而不是通和宫御书房,通常情况下,陛下要做点什么,忠顺夫人就不会入天牢探监,更加不会在文华殿觐见,而是直接拉到通和宫去了。
显然,陛下并不准备做点什么。
三娘子其实非常忐忑,敌国王妃,在国破家亡之后,下场都格外的凄惨,捕鱼儿海之战后,北元天元帝单骑逃脱很快被也速迭儿夺权杀死,北元朝廷就此灭亡,而天元帝的次子地保奴、妃嫔、公主以下百余人,可没那么好运了,都被蓝玉所俘虏。
草原盛传,蓝玉和这些妃嫔人人有染,这些嫔妃很多都变成了营妓,有些羞愤自杀。
三娘子不清楚自己的命运究竟会变成何等模样,她在枕头下藏着匕首,一旦皇帝真的打算把她丢到京营当营妓,她立刻自尽,反正彻底和解的政治主张已经实现,大明也不会过分苛责边民,甚至会过得更好,她其实也没有多少意难平了。
三娘子不知道,京营压根没有营妓…
三娘子收到了回复,皇帝准许她探监,还准许她文华殿上觐见辞归,收到皇帝朱批后,三娘子松了口气,也有些失望。
她其实还是对爬龙床的事儿念念不忘,如果再有个孩子,那对大明和草原的彻底和解有很大的帮助。
可惜,陛下似乎并无此意,她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她在草原是实际当政,养尊处优,并没有风吹日晒的蜡黄,凑近了看,眼角有一些些微小的褶皱,勉强算得上花容月貌,漂亮是需要物质基础的,三娘子倒是不缺。
流花有意流水无情。
朱翊钧自始至终都把三娘子称呼为忠顺夫人,是把她当臣子看待。
三娘子到了北镇抚司,北镇抚司检查了批文和三娘子的信牌后,领着三娘子入了天牢,探望俺答汗。
俺答汗已经老的不能动了,他靠在墙壁上,看着天窗投下的光,伸手触碰着光,眼神里都是浑浊。
“来了?”俺答汗还没糊涂,他知道是谁来了,笑着说道:“算他皇帝老儿有点良心,你既然能来,证明皇帝老儿不会为难你了,算是个人物。”
三娘子一时间有些哑然,隔着牢房的栅栏,看着俺答汗,摇头说道:“你倒是大气的很,你的妻子都被人玩了,还这么坐得住。”
“你?”俺答汗嗤笑了一声说道:“你爬不上去的,大明皇帝什么都不缺,尤其是美人,皇帝老儿那个性格谨慎至极,能让伱走进三丈之内?做梦呢?”
“唉。”三娘子没能伤害到俺答汗,她对俺答汗是有怨气的,她是被抢来的。
俺答汗对皇帝老儿还是很了解的,坐在那个位置上,就得这般谨慎,要不然什么雄途霸业,都是镜中花水中月。
“这皇帝老儿不讲道理啊,他爹同意的议和,他说撕破就撕破了,议和之后,我就懈怠了,输的不冤,还有那戚继光,也太厉害了些。”俺答汗还是有些嘴硬,他觉得非战之罪,是中了大明的奸计。
大明明面上议和,却不断调和内部矛盾,排除万难的振武,就是为了报当年之仇。
所有人都看到了李如松的悍勇,但俺答汗知道,他是输给了戚继光,输给了戚继光的步步为营。
董狐狸就是请到了长生天帮忙,真的打跑了李如松,俺答汗也赢不了决战,戚继光甚至没有给俺答汗决战的机会。
自开战以来,戚继光从没有给俺答汗任何一丝一毫的机会。
“若是你年轻气壮的时候呢?”三娘子好奇的问道。
“年轻气壮也打不过戚帅啊,戚帅也五十多岁了,输给戚继光是丢人的事儿吗?不是,就这样的人,中原地大物博,也就这么一个罢了,如果我要是年轻时候碰到了他,我就直接跑了!”俺答汗摇头,被押解入京这段时间,他思考过这个问题。
年轻的自己打得过吗?答案是否定的,他会直接逃跑。
输给戚继光也不算是耻辱,就像金国输给岳飞,那不是应该的吗?!连金国人也觉得理应如此。
“长生天对我礼佛之事极为愤怒,我盼着雨季到来,但今年草原雨季比往年晚了十天,我们草原过了严冬是最虚弱的时候,而大明的火器得到了最大的发挥,天时不在我。”俺答汗坦然接受了自己的失败。
长生天都不让他赢。
如果雨季来了,俺答汗还有心气搏一搏,大明火器被大雨限制,赢是不好赢的,但还能搏一搏,可惜雨季在破城之日仍未来临。
俺答汗觉得自己输不是非战之罪,大明胜之不武,欺负他一个老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