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党这个烂摊子,还是王次辅担着吧,我事情很多。”王国光也是站出来,算是挽留也是拒绝。
陛下昨日若是真的同意,就不会有今天这出了,美好的退休生活,离他越来越远。
十一个矿山,就是目前能够找到的铜山,如果这十一个矿山都能够在未来五到十年完成前期投入,并且在十年内投产,整个吕宋的铜料产量,就会达到一个不可思议的高度,而围绕着这十一个矿山建立的铜镇,也会成为支持总督府的中流砥柱。
“洞庭商帮和宁波商帮,以后抽分从百值抽六增至抽分三成,为期五年。”朱翊钧平静的说道。
八十亿枚万历通宝,大明每年需要一亿两千万斤赤铜。
没有党魁,晋党散了也就散了,当初徐阶组建的清流,也是结党,徐阶倒了之后,徐党也散了,人会死,结党也会散。
陈成毅在京师逗留了将近半个月的时间,才将金器和礼器拿到手,打造需要时间,而这段时间,京堂最大的风力舆论,不是戚继光在河套的持续推进,对草原诸部的传檄而定,而是王崇古被弹劾。
这个世界是动态的,不是一成不变的,敌人和朋友总是动态转化的,敌友的立场,会随着利益的分配、大趋势的变化而变化,尤其是在戚继光顺利取得了板升之战的大捷,并且顺利向着河套挺进之后,晋党已经证明了他们完成了转向。
晋党故事的开始,是为了应对俺答汗入寇,后来走着走着就变成了僭越的逆党,张四维被族诛后,才算是摁住了那些野心家的野心,现在俺答汗被抓到了京师来,晋党也该散了。
陈成毅低声说道:“泰西的大帆船抵达大明主要是白银、巴西红木染料,这些盈利更高,泰西船队的规模,本身就不是很大,万历元年,不过只有一条三桅夹板舰罢了,现在的五桅过洋船还是大明卖给费利佩和安东尼奥的。”
王崇古最怕张居正,主要是斗不过。
“臣,告退。”王崇古起身,俯首见礼,而后离开了通和宫的御书房。
王崇古成了京师笔正们口诛笔伐的对象,街头巷尾都是对他的讨论,很快,大明京堂的科道言官就有了反应,开始了对王崇古的连章弹劾,甚至不需要编织罪名,只需要简单将王崇古干过的事儿罗列一遍即可。
“朕听闻一个月前,王次辅还拿着七星环首刀,追了王谦两条街才罢休。”朱翊钧仍在挽留,王崇古的去留兹事体大,内阁还好说,官厂团造、刑部、晋党,都是问题。
此时的大明其实也面临了费利佩二世的难题,新世界探索的泼天财富,海贸的厚利,却没有得到有效的利用,没有让西班牙脱离宗教的束缚,也没有让一盘散沙的西班牙拧成一股绳,费利佩二世可以通过丝绸来纾困自己的困境,可是大明没有外力可以借助。
朱翊钧摇头说道:“那晋党呢?无论是王家屏还是范应期,以他们的资历和名望,现在担任党魁为时尚早,此时的晋党没了党魁,过不几日就散架了。”
复套之后,他作为晋党党魁,必然要为晋党牟利,他虽然自诩奸臣,但并不想和严嵩在一本奸臣传上,只想得到一个褒贬不一的评价。
斗争的最大前提,就是搞清楚谁是敌人,谁是朋友。
等这件事讨论的差不多了,张居正假期正好结束。
“这是红毛番殖民地的普遍做法,如果能够开采,就会据为己有,如果无法开采,就会封闭,并且设有开矿禁令,任何人没有总督府的批准,不得开采挖掘提炼,违反禁令,将会被吊起来,把血放干,悬挂于矿山附近威慑。”
申时行继任了松江巡抚之后,和汪道昆依旧保持着书信来往,申时行说,金钱不对穷人开放,是有理由的。
白银的堰塞造成的危害,不亚于天灾中的洪水堰塞,白银在少数人手里的无意义空转,也让大明开海失去了本来的重要意义,白银的流入没有加速大明的商品流转,那白银就等于没有流入。
“这敌我,也在变化之中,既联合又斗争,不是矛盾说理的核心纲领吗?”王崇古摇头说道:“什么叛徒不叛徒的,都是为国朝做事,不能干的越多,受的委屈越大,都是陛下的臣子罢了。”
朱翊钧以为王崇古并没有真心想走,但他准备让出党魁,并且把党魁交给叛徒的时候,朱翊钧知道,王崇古真的打算致仕了。
这一点陈成毅深有体会。
汪道昆已经有了极为清晰的思路,他找到了王国光,和王国光深入沟通之后,和王国光一道,前往了张居正的全楚会馆。
“王次辅真的是好算计啊。”朱翊钧恍然大悟,王崇古这一致仕,青史论断,从高拱到葛守礼,晋党的风评会立刻上升好多个档次。
王崇古叹了口气说道:“陛下,臣年纪大了,等元辅回朝,臣就该颐养天年了,汉室江山,代有忠良,咱大明又不是没有能办这些事儿的人杰,陛下何必忧虑,臣老了,臣比元辅还要大十岁呢。”
“需要万历通宝。”
他早就想好了,致仕后,著书立说,把自己这些年的奏疏整理成册,顺便跟那些笔正们好好论战一番!俺答汗都被俘虏了,他过去都是忍辱负重!
张居正提起这茬儿,就是给王崇古表功,给事中和御史们攻讦王崇古没有忠君体国之心,有僭越大罪,但王崇古年轻的时候,也是以进士身份带着军兵冲锋在前,不畏生死之人,人是很复杂的,人心易变,用好人坏人这种二元对立的论断,去评论一个人是不完整的。
浒墅关之战,当年王崇古苏州任兵备副使,跟着应天巡抚曹邦辅在苏州浒墅关,击退了倭寇,和俞大猷一起出兵追击倭寇出海,斩获良多,夏港、靖江,都是王崇古和倭寇博弈的战场。
王崇古走出了通和宫御书房,走出了通和宫,走出了宦官和缇骑的视线后,身形立刻挺拔了起来。
“冯大伴,让徐爵告诉游七,王崇古要致仕的事儿,看看先生什么想法。”朱翊钧掏出了对王崇古利器,张居正。
铜祥镇,也是官厂团造的实践,矿区拥有大量丰富的壮丁,他们遵守矿上的规矩,他们对总督府感恩戴德,对大明有极高的认同的同时,还掌控了吕宋的矿山,在殷正茂的规划里,这十一个铜镇,就是大明统治吕宋的根基。
“这不是正好吗?”王崇古摇头说道:“俺答汗被俘了,这晋党没有也罢,当初走到一起,也是为了拒虏,现在虏没了,就没必要结党了。”
陈成毅第一次带着人抵达铜祥镇,彼时还叫蓝贝的矿山,矿山的附近,都是被挂在树上倒挂而亡的土著,这些人在这里淘金,被殖民者发现,割破了血管,倒挂在树上,而这些风干的尸体,威慑着盗采者,殖民政府的残忍禁令,得到了贯彻执行。
张居正正在养病,这是皇帝朱批的一个月的假期,此时的全楚会馆依旧是守备森严,虽然缇骑已经撤退,但是陛下安排的二百铁林军,依旧在保护着全楚会馆的安全。
白银集中在大明最繁荣的地方,造成了物价的昂贵,而白银也成为了遮奢户向下朘剥的利器,钱总是流向最不缺钱的地方,这个道理普遍适用。
陈成毅思索了一下说道:“铜祥镇,现在有壮丁四万人,丁口共计二十万人,本来,总督殷正茂让我采集铜砂,将铜砂贩回大明,因为吕宋没有提炼的能力,可大明的海港都是寸土寸金,如果远离港口,贩运困难。”
朱翊钧甚至不用亲自动手杀人。
而舟师们以后就会明白,这群大善人的承诺根本不值一提,因为他们面对朝廷铁拳的时候,自身难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