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1章挨的骂越多,功劳就越大
“驰道修建如何了?”朱翊钧询问着王崇古关于绥远驰道、矿业的若干问题。
王崇古对答如流,他是刑部尚书,但他也是次辅,对这些事都有询问的权力,王崇古汇报了驰道的修建,潘季驯这个绥远总督是很合适的,因为当初他治黄河的时候,就是大型工程的统筹,但凡是能做好这种工程统筹的人,保底都是个循吏,否则治不了黄河。
胡元因为治理黄河直接弄的天下皆反。
王崇古其实很擅长打理这些,比如他搞得宣大长城鼎建、皇宫鼎建,就是又快又好,王崇古保证十王城可以在年底之间交付。
“十王城的事儿可以慢慢来,完不成也没事儿,万一大雪连着下几次,工期晚一点就晚一点吧,次辅不必过分着急。”朱翊钧对迁藩令的预期是万历十一年年底能折腾明白,就是一桌好菜。
王崇古十分郑重的说道:“谢陛下隆恩。”
这就是个口头承诺,工期晚点也没关系,即便是口头承诺也是陛下的承诺,当年十年灭虏,也是口头承诺。
能捞到陛下的圣眷,王崇古到地底下,能跟列祖列宗吹一辈子。
朱翊钧从袖子里抖了抖,拿出了最后一本奏疏说道:“这不是年底了吗?户部在大计,就是审计天下账目,大司徒和少司徒送来了一本奏疏,说的是钱法和钞法,户部还是想推行钞法。”
“臣惭愧,户部寄托之事,臣到死怕是也干不出来。”王崇古确信自己没有理解错户部的意思,终究是摇了摇头,发行钞法,其实就是一个衡量标准,衡量大明是否再次伟大的标志,或者说是大明万历维新的一個标准,做到这一步,才算是成功了一部分。
需要物质的丰富。
庄家需要银子去操纵票证价格,低利息高折扣的银子就会找上门去;王谦找到内帑国帑拆借,拿出让投机者根本不可能吃得消的货物或者票证;王谦先故意和庄家一起拉涨,麻痹对手的同时,让货币(白银)回笼,刺激庄家借更多钱;等到交易行总的流通量等于手中储备弹药时,一起抛售;
庄家们发现手里的资金根本吃不下这些货物或者票证,为了防止砸在手里和必须到期还款否则无法赎回祖产的压力下,庄家们某一个庄家率先顶不住了,开始抛售,引发踩踏,借了大量钱财的庄家们被定向爆破;而后王谦再释放利好消息,完成收尾,维持票证的稳定。
大明总归是要用钞法的,开海十年,大量白银流入甚至极尽所能的朘剥了倭国,但白银还是不够用,白银大量流入物价基本稳定,就还是钱荒。
户部大司徒少司徒其实都读过《楮币札子》,对纸钞的锚定有自己的想法,大明想要推行大明宝钞,宝钞的锚定物主要有:军力的强横、土地、粮食、白银、黄铜、煤炭、棉布、驰道、海权,只有如此锚定,大明朝的货币才会保持基本的健康稳定。
大明的盐引是可以当钱花的,因为盐引锚定了盐,在松江府、苏州府两地,盐引还可以换成棉布。
就是再自律、再勤勉、心中再有坚持的人,真的经得起自己印钞不停的收割别人的诱惑吗?绝不会。
朱翊钧将这本钞法锚定疏,放入了文华殿偏殿的橱窗里,并且全文摘抄到了邸报纸上,刊行天下衙门,各级官衙专门的抄报人,会把这本奏疏抄写,大明读书识字的人,都有可能、有渠道可以看到这本奏疏。
真正有价值的货币,是实物,从来不是金银铜铁或者说擦屁股都嫌硬的废纸。
如果朝廷损失了税赋,这些田亩到了穷民苦力的手里也还罢了,但这些田亩通过大户进行转租,反而实现了土地的流转和进一步兼并,这朝廷决计无法忍受。
范应期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他是人中龙凤,他考中了状元,举世无双,天下闻名,在牙痛的时候,想办法去镇痛,时日稍长,中毒越来越深,原来的范应期已经死了,现在的范应期不过是披着人皮的毒虫罢了。
王崇古眉头一皱,把奏疏看完之后,有点傻眼了,他呆滞的说道:“大司徒和少司徒什么意思?推行钞法是他们户部的事儿,为什么要推给臣?臣何德何能啊!”
盐引只有少部分人使用,而大明宝钞的发行量必然巨大,而且是天下人人使用,所以需要锚定的东西更多,才能坚挺,只有涉及的方方面面更多,才能互相监督,不至于因为一个人的贪欲,成为朘剥天下的工具。
皇恩碎地拳固然厉害,太祖高皇帝很擅长这种拳法,但最后钞法还是败坏了,可是这一拳下去,钞法就没办法搞了,无论制作多么精良,防伪多么的先进,百姓都不再认可。
“朕在王次辅心里这么厉害吗?”朱翊钧笑呵呵的问道。
北宋南宋胡元大明,其实都做不到,所以宝钞,钞法的崩溃就变得理所当然了。
日后再有人开他的棺,也能找到点有用的东西,万一日后中原需要考古式科研,天下这些事,翻来覆去谁能说得清楚呢?
万历十年十一月的审计,是惊心动魄的,因为有了范应期的案子之后,立刻引起了户部的注意,户部将这种行为等同于隐匿田亩,这些田亩虽然在账上,但总是用各种灾荒的说辞去蠲免,最终朝廷还是损失了税赋。
类似的操作,不仅仅是交易行的票证,还有米面粮油煤炭棉花,这些生活所必须之物,唯有朝廷手中掌握了足够的物质,才能限制囤货居奇的庄家们哄抬物价,才能维持百姓生活的基本稳定。
纸钞意味着借债,意味着纸钞的锚定是债务,而债务的本质是国朝的信用,利用信用发债、利用债务发钞,更多的货币商贸繁荣,一片鲜花锦簇,内外上下有了更多的信心,继续发债,如此恶性循环,如此左脚踩右脚,直到嘭的一声彻底碎裂。
历来的钞法败坏,就是因为缺少锚定,这个锚定可以是粮食,也可以是金银铜,可以是生产力,也可以是信用,但唯独不能单纯只是信用,如果大明宝钞可以买到米面粮油肉肉,它就不会崩溃。
户部的奏疏,从头到尾就说了一件事,大明推行钞法的锚定。
钞法势在必行,可是钞法还有最关键的问题需要解决,那就是锚定物。
“所以按照户部的说法,还真的这工兵团营和官厂团造能够持续不断的发力。”朱翊钧对着王崇古郑重的说道:“倒不是急于一时,十年不成就三十年,五十年,总归是要走到那一天。”
户部的审计从来没有如此的腥风血雨过,这一次对全国官田进行的全方面普查,让无数人胆战心惊。
王国光、张学颜在交易行乱战后,深入的总结了其中的规律,最终将其总结在了《钞法锚定疏》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