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问题,皇帝问,匠人们一般只会回答都挺好。
在至暗时刻,嘉靖二十九年俺答汗入寇到万历元年,宁远侯李成梁出塞作战荡平古勒寨之间,就是大明的至暗时刻,这段时间,墩台远侯的死亡率,往往超过了五成,三千名墩台远侯出塞烧荒或者深入虏营探察敌情,至少有一半,都是有去无回。
瓦斯和突水,就是地下世界两大杀手。
西山煤局最近的处境很糟糕,一次严重的生产事故导致西山煤局深陷舆论之中,非常的被动。
官厂团造,给了匠人织娘们安稳生活,官厂开工过年都会开工银和过年银,王崇古自己那份分红变成了匠人分红,甚至提供了学堂让孩子们上学的王崇古,在工匠们的眼里,王崇古那就是活菩萨,比青天大老爷还青天。
朱翊钧看到王国光的奏疏就是眼前一黑,果然,他担心的事情发生了,王国光最先想到的作用,就是聚敛,大量聚敛白银,让白银流动起来,而不是埋在猪圈里。
挂水自然是井壁凝结水珠,挂红则是出现红色的铁锈,门头沟煤矿伴生黄铁矿,一旦挖掘中发现锈蚀,就立刻停止,水叫,则是一种类似毒蛇吐芯的嘶嘶声,极为明显,阴冷就是采挖接近积水区域的阴寒,地下比地上要暖和的多,遇到阴冷就必须停手了,那是积水区。
西山煤局是大明煤钢联营工业集大成之地,绝不可能因为御史言官的口诛笔伐就停下。
金融是商品经济发展到一段时间里的必然产物,银行、交易行和保险等等,都是金融机构的一种,是另外一种形式的收租,朱翊钧很反感收租,他更喜欢生产,倾向上,他更倾向于更多的商品。
岂曰无名?河山即名。
万历九年,大明攻克板升之后,墩台远侯的阵亡率终于降低了一成左右。
“已经安抚,一人十七银抚恤。”王崇古赶忙俯首说道。
面对御史们的责难,工部尚书汪道昆避而不谈,只会回避,的确煤烟的问题,尤其是在冬季的时候,已经成为了困扰,生产规模的不断扩大也让整个京师在冬天处于霾灾之中,但,大明京畿两百七十万人丁需要煤炭,需要铁器,煤银对流需要焦炭。
“在京为官就这样,御史言官好像不用烧炉子一样,炉膛里的煤,都从煤市口长出来的是吧!”朱翊钧离开西山煤局的时候,对着王崇古十分确定的说道:“继续生产就是。”
未富先奢要不得,大明的煤钢联营刚刚起步,无论如何都不能停下,朱翊钧只要还活着,御史们就只能无能狂怒。
王崇古面色复杂的说道:“陛下,有个不太确定的事儿,我们似乎搞了一种了不得的东西。”
“了不得?”朱翊钧一愣,看着王崇古说道:“搞出了什么?”
“我们也不知道。”王崇古十分明确的回答了这个问题,他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玩意儿,但他知道陛下一定感兴趣。
“陛下请随臣来。”王崇古带着陛下来到了另外一处新开辟的工场,这里放着几个炉子,和一个个的池子,三尺见方的池子上,都带着盖,而盖子上有一条条的管子,伸向了三丈多高的高塔。
王崇古面色极为复杂的说道:“七年前,我们在御史们怒骂之前,就注意到了煤烟的问题,因为那时候烧焦的窑工多有肺病,即便是再热,也要带口罩上工,是那个时候定下的规矩。”
“这件事王次辅当初对朕说过。”朱翊钧对故事的开始十分了解,棉纺口罩、藤帽、铜铃预警等等,都是劳动保护,在这方面,王崇古做的一直很好。
产业上的工匠,更早注意到了煤烟造成的危害,京堂的言官们远在京师,而工匠每天和这些煤烟打交道。
王崇古继续说道:“起初我们将烧焦的烟囱建的高一些,让煤烟可以被风吹走,但我们失败了,煤烟被风吹走了,没有落到西山煤局,反而落到京师去了,搞得怨声载道。”
“三年前,我们将煤烟,通入了水池之中,让水吸收烟尘,让黑烟变成白烟,为此我们为焦炉建了四座水塔。”
“所有的水塔的水都是循环的,从地下抽出来的水进入烟塔之中,而后鼓风机将煤烟吹入,只需要烟道高度超过水面就可以解决回水问题,四座烟塔是十分有效的,黑烟变成了白烟,清水变成了浊水。”
朱翊钧对煤烟尾气的处理的过程还是很了解的,工部答应了御史们做出改变,不是敷衍,是一直在积极做出改变,寻找办法,若不是这种处置,京师的煤烟只会更加严重。
“浊水如何处置,又成了难题,直接排到河里去,御史言官怎么可能放过西山煤局。”王崇古想到那个场面就是浑身打了一哆嗦,这帮御史言官们,说话不是一般的难听。
大明的言官很霸道,孝宗皇帝对士大夫够好了,几乎事事顺着士大夫,结果在弘治十年二月,因为一本奏疏被孝宗留中未批复,后来不知道弄到哪里去了,内阁大学士徐溥领内阁上奏,将孝宗皇帝狠狠的骂了一通。
(附原文,后面还有很多批评的话。)
王崇古也是很怕言官的,虽然他有很多手段对付这些喋喋不休的家伙,但万一其中有张居正的埋伏,不幸中招,如何是好?
所以王崇古真的认真的在处理此事,他开挖了十几个沉淀池,煤烟灰尘沉淀后,上层的清水循环利用,下层的淤泥堆积。
算是将这个问题暂时解决了。
“王次辅有办法,朕颇为欣慰。”朱翊钧肯定了王崇古的工作,治理煤烟,王崇古没有糊弄言官,更没有糊弄陛下的意思,只是这践履之实,都是一步一步的走,绝无可能今日说明日就有效果,而且种种办法都是在实践中不断的改良。
言官总是觉得自己有‘俺寻思之力’,只要一寻思,一讨论这个问题,就必须立刻马上解决,如果解决不了煤烟,就关停西山煤局,不用煤也要呼吸新鲜的空气,可谓是不切实际到了极点。
言官要前往边方任职积累实践经验这件事,王崇古举双手赞同。
“我们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事儿。”王崇古的面色真的极为复杂,他们生产了一种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的玩意儿,他俯首说道:“陛下,这些吸纳煤烟气的水,可以促使草木繁盛。”
“什么意思?”朱翊钧愣愣的看着王崇古,疑惑的说道:“什么叫可以促进草木繁盛?”
“煤烟和水,成为了一种水肥,浇到土地上,可以让草木如同施肥一样生长。”王崇古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但是功效,他是非常清楚的。
这个现象最开始是从沉淀池周围开始的,沉淀池附近的草木,比别的地方要旺盛的多,本来以为是水的缘故,后来将反复循化沉淀后的清水洒在了草地上,才发现是水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