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体而言,万历十一年的内阁,这四位辅臣,无论哪一个,都是让人眼前一黑的存在,但这四位辅臣个人品行不去讨论,能力都是一等一的强横。
万历十一年的春风,随着贡院的大门缓缓打开,吹遍了京堂,而扰人的煤烟仍然在京师的上空盘旋,还带着塞外来的沙尘,遮天蔽日,会试终于在众目睽睽之下结束,紧张的阅卷开始了。
一如此时的大明,万历维新,已经第十一个年头了,但在王崇古看来,还是亡天下的阶段,在死亡的边缘徘徊着。
而是采用自下而上的方式,在教育上进行更多的投入,让更多的人读书,让官场的生态趋于健康。
之所以有这样的论点,王崇古认为技术的载体是人,而不是其他。
朱翊钧再次变成了黄公子,来到太白楼里看热闹。
一如现在的永定、永升、西山煤局、松江造船厂、南洋种植园,都是这样的一个状态,技术出身的骨干,占比仍超过五成,整个官厂健康有序的发展。
王崇古家里世代行商,他自己总结了集体的三个阶段。
万历维新,大明国力蒸蒸日上,结果侯于赵、林辅成等流,整日唱衰,惹人厌恶的同时,又拿他们没什么好办法,毕竟他们说的都是事实。
朱翊钧收到了王崇古的奏疏,讨论的是官厂团造,说的是林辅成的诅咒,官厂团造会如同军屯卫所一样必然失败。
第三个阶段,死而不僵,庞大的规模让灭亡的传导速度即便是再快,也需要时间,不会顷刻之间垮塌,而这个时间会很长,这一步最显著的特点是,就是以利润为主导,这个集体的上层建筑构成里,技术出身的管理不足三成,主要集中在了市场为主。
诚然,穷民苦力出身的学子在这个竞争中,一定会处于劣势之中,但一旦处于劣势之中的学子,在竞争中胜出,能力一定是极其出众的,品行就不太好说了,考成法之下的官场的晋升机制,从来不会筛选人渣。
制度设计都有重新分配生产资料的空间,但历朝历代都没能贯彻和执行。
张居正站在分配的角度,曾经提到过如果向下分配不足三成,官厂团造会失去活力,低于一成,官厂团造就会分崩离析,就像军屯卫所一样。
这次的风力舆论极为古怪,大明笔正们清一色的支持以出身区分进士眷录。
第一个阶段,百废待兴,在组建之初,技术出身的人声量最大,管理层大多数都有技术背景,反而是没什么管理天分,财务体系几乎没有,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草台班子,草台班子最容易灭亡,民间许多的民坊,都是倒在了第一个阶段,没有培养出足够的数量工匠,导致生产力不足,关门歇业,草草收场。
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
“陛下这话说的,他们要是有办法,就不在这里坐而论道,早就坐到文华殿上了。”王谦笑着回答道,文华殿上不都是好人。
大明京师第一阔少和第二阔少,对这种文人扯头发的热闹场面,非常感兴趣。
“看来今天没有热闹可以看了。”乐子人皇公子颇为失望的说道,这帮人的聚谈没有张力,都很有礼貌的在谈纶,而且也都是浅尝辄止,根本不敢深入谈及朝政,一点都没有嘉靖年间的贱儒们勇敢,嘉靖年间贱儒还敢到皇极门伏阙。
扯头发也不用力扯,十分无趣。
朱翊钧刚准备离开,就听到了一声大喊。
“你们这些个贱儒!现在连吃苦耐劳的美名也要霸占不成!”林辅成的大喊声从一个角落传来,其声音之大,让整个太白楼都安静了几分。
朱翊钧停下了脚步,林辅成的战斗力,朱翊钧一向是极为认可的,显然,林辅成跟人吵了起来,而且吵的非常深入,吸引了大多数人的目光。
林辅成撩着袖子,怒火冲天,眼睛里喷着火,指着面前的一个儒生,大声的说道:“贱儒就是矫情!”
“你们支持朝廷以出身区分进士眷录,不就是为了自诉门第之苦,然后诉说自己如何如何坚韧,走到了会试?!简直是欺世盗名之徒!”
朱翊钧看向了林辅成对面的儒生,张希皋,万历二年三甲进士,万历七年从广州电白知县升转知府,又三年入京堂,成为了六科廊给事中,这个升转显然是不正常的,已经在海瑞海刚峰的监察名单上了。
“热闹这不就来了吗?”王谦也是一乐,他今天也是来看热闹的,朝廷已经有了定策,这种聚谈不影响朝廷政令的制定,王崇古上奏疏也不是干涉科举,他就是为了工兵团营的三级学堂。
林辅成骂张希皋欺世盗名,这个指责已经是撕破脸了,力度已经十分很强了。
面对林辅成的几近于谩骂的攻击,张希皋涨红了脸,指着林辅成连点了数下,才大声的说道:“简直是有辱斯文!”
“你有什么斯文可言!还有辱斯文!”林辅成嗤笑一声说道:“你们这些个贱儒,有一个算一个,支持以出身区分眷录,不就是觉得出身底层没有什么实力,好拿捏吗?”
“大明深受学阀之弊,尔等贱儒今日之举,看似是支持穷民苦力出身,其实不过是包藏祸心!”
林辅成反对以出身眷录进士,理由就是会加剧座师制的泛滥,座师制导致的人身不自由,是林辅成这个自由派鼎力反对之事。
“林大师这个说法,有些意思。”朱翊钧对林辅成的观点表示了认可,朝廷对王崇古奏疏的廷议结果,也是类似的看法,粗暴而蛮横的干涉,不会换来好结果,反而会更糟,破坏会试公平,会导致大明局势进一步的糜烂。
张希皋恼羞成怒,大声的说道:“胡说八道,无端指责!你林辅成,对穷民苦力没有一点同情之心!朝廷若是能规定出身眷录名额,是惠及天下寒门子弟,你如此掀起风力舆论,不就是为了自己那点不上台面的自由主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