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边笑还一边压制着自己的音量,生怕让别人听见自己在笑。
毕竟他一直在厂子里到处宣称,说于国良就是自己亲爹,比亲爹还要亲的人物,他发誓要给于国良养老送终,当亲爹一样伺候的。
现在亲爹一样的于国良躺在医院里,眼看着要不行了,他竟然在家里笑出了声,这显然是不正常的。
所以白根强压根不敢放声大笑,咬着自己的拳头阴森森的笑。
他该怎么形容这两天自己的心情呢,那就是飘在云端,高兴的没边了。
一开始刚听说于国良不行了,白根强是不相信的,他觉得自己干的事儿不至于害死于国良,于国良也不至于那么倒霉。
但今天上午发生了一件事,让白根强发现,于国良就那么倒霉,他真的要死了,就连老天爷都站在自己这边,哈哈,白根强高兴的要命。
今天上午他看见了于卫海,那个年轻小伙子自称是于国良的侄子,一进车间就哭丧着脸谁也不搭理,直接进了办公室开始收拾东西。
于卫海收拾东西的时候,白根强就在旁边看着,他是亲眼看见于卫海把白根强的所有东西都收走的,就连行军床和平时穿的衣服都收走了。
收完之后,于卫海还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别太伤心。
白根强当时装的可伤心了,眼圈儿都红了,声音都带着点哽咽,其实只有他自己心里知道,他不伤心,他高兴的恨不得飞起来了。
这种高兴的心情不知道跟谁说,在厂子里的时候还能忍住,到了家,白根强直接就乐开了花。
于国良不管是死了还是在医院疗养,对他都有好处。
首先,钢厂现在很缺人,尤其是缺能扛得住事儿的领导,于国良一走,二号车间的领导位置就空缺了一个,这个时候一时半会也调不来人,只能是副主任顶上。
而他平时总是跟在于国良身边,于国良很多工作流程都是他跟着处理的,于国良一倒下,副主任上位抓瞎,就得他来帮着安排,他等于是原地升职成主任的助手心腹了。
再就是,原来于国良在的时候眼睛里揉不了沙子,坚决不肯车间里的人从厂子里偷摸搞点好处,也坚决不肯白根强私底下偷偷送礼给自己走后门。
现在于国良不在了,他盘算着自己悄悄的送个礼走个关系,把自己考级的事情给解决了,往上再升一级,那他升职成车间组长的事儿,肯定也不是问题了。
光是畅享一下自己未来的升职之路,白根强都要乐出声。
就在他咧嘴无声笑着的时候,忽然看见房子里进了个人,白根强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把嘴闭上,捂着脸装出一副特别伤心的样子。
不过他仔细一看,进来的原来是玉娘。
玉娘是他媳妇,还是童养媳,俩人是绑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再加上玉娘脾气一向是软弱的要命,不敢出去胡说的,所以在玉娘面前,白根强都懒得伪装。
他放下捂脸的手,想了想从兜里掏出好几张毛票扔出去,“现在副食商店应该还有肉吧,你赶紧过去看看,要是有肉就买点肉,没有肉了就买点烧鸡或者熏肚之类的熟食,家里还有点酒,我今天心情不错,晚上要喝点,你张罗点下酒菜。”
“接啊,你为啥不接?你犯懒了不想出去买肉?”白根强见玉娘一直不动弹,也不接钱,眼睛就眯起来了。
同时,他还捏紧了拳头,朝着玉娘挥舞了两下。
一看玉娘害怕的缩了缩肩膀,白根强才冷笑了一声,“我今天心情好,不跟你动手,你也别跟个木头桩子一样站在这败兴,赶紧拿钱出去买东西,回来给我张罗一桌菜,动作快点,趁着我现在心情好。”
玉娘这下动弹了,拿了钱走到门口,就在她快要走出屋子的时候,突然又回过头,就这么静静的看着白根强。
看了一会,她突然说道:“我听说于主任出事儿了,他以前对你很好的,他现在出事儿了,你不该这么高兴的。”
就这一句话,突然把白根强给惹得不高兴了,他猛地一拍桌子,压制着怒气低吼一声,“他对我好个屁,连帮我打招呼都不愿意,我跟个孙子一样鞍前马后的伺候了这几年,他想过让我升职吗?想过给我走后门考级吗?都没有,他只会追着我干活,还说啥都是为了我好,我呸,你要是不想挨打,就不要跟我提这个人,我现在不想听你说这些,赶紧给我滚出去买菜。”
说到这里白根强抬起头来,看向了玉娘,他看见玉娘那黑白分明的眼睛心里就吓了一跳,不知道怎么回事,此时的玉娘让他想到了师父于国良。
在过去的几年里头,每次他想要走点捷径的时候,于国良就会像玉娘现在这样看着他,看的人心里慌慌的。
白根强甚至感觉,现在站在门口的不是玉娘,而是于国良。
但于国良现在已经要死了啊,一个死人站在门口这么看着他,这怎么想都觉得瘆得慌。
白根强赶紧晃了晃脑袋,又揉了揉眼睛,再看过去的时候,看见的又是玉娘了。
他觉得玉娘在故意吓唬自己,捏紧了拳头准备上去打人,但心里多少还是有点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