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袁冬月离开,祁寒才将失去的理智拾回,才得空静心思忖。他当真摸不透她,他不明白今夜这又是怎么一回事。一切就仿佛,仿佛这周遭的黑夜那般神秘莫测。而夜里是最容易滋生美梦的。他觉着虚幻,疑心在做梦。
祁寒一手抓住桂树湿黑的树干,将五指嵌入树皮中,来回地摩擦着,像要将那树皮搓下。
草丛里响起不间断的虫鸣,袁冬月舒了口气,步子紧了些,奔向前去。
她将自己温热柔软的身子贴向他后背,一半脸颊轻轻靠着他肩,细小的手儿钻入他下垂的微微空出的掌心,摸索着与他十指相扣住。“扣什么树皮呢?可不怕把手弄疼了?”她轻轻道。
祁寒忽地回过身来,反扼住她的双手,眼底失了方才的迷蒙,只剩不解,只剩逼问。他目光一错不错地看着她。
袁冬月呼吸一凝,瞳孔微震。
“皇嫂,你知道你是在勾引我么。”
“你究竟想做什么?”祁寒脸上展现出几分痛苦。
“你究竟是要我命,还是──”
袁冬月瞬间明白了,脸上肌肉放松起来。
她笑着打断道,声音极轻:“我要你的人。”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
寝屋里,因袁冬月怕冷,在龙凤架子床旁还烧了盆银丝炭,此刻恰正烧得旺盛,火红的焰花一蹦一蹦地蹿着,连带着里头的火星子四处乱跳。
这便是唯一一盏火光,别余全是黑暗。
微明微暗的火光中,袁冬月颤抖着微怂的肩膀将脸埋下,埋进他温热的发丝里,下颔触着他发热的额头。她的手捧着他的脸,知道他正紧紧皱着眉,知道他需要卖力,知道他很紧张,甚至到了不能自已的程度。同时,她的眉头也因一次次疼痛却欲罢不能的冲击而轻轻蹙起。
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忘却烦恼,逃避现实,美名曰作及时行乐吗。袁冬月不知道。可她当真爱他,天亮之后,他二人又将何去何从,这份爱究竟要如何。她也不知道。
在相爱之人那,性是一种语言,是爱的仪式,是心灵的相互渴望。
“月月,我爱你。”
“疯子。”
……
他的告白,不知是苍白或有力,只是几近于情不自禁地说出。如若是爱上了有毒的花,他也这么认了。于他而言,挥洒热汗,不过是向她一次次证明他的存在,乞求她的欢心,乞求她会因为自己而获得那么一丝的满足与快感,如果能有一丝一毫也便够了。然而,这是最下等的,也是最稍纵即逝的。如果可以,他恨不得把她分了块牢牢锁在床头的木柜里,把气息融进他的衣襟,把骨灰装进他的香囊,如果可以的话。
(九十一)
与此同时,在另一边,冰冷的地牢连最后一点温情也荡然无存。
袁冬月短暂地来过,一如地牢里短暂地有过一丝生机。待她一走,狱官不再把守,油灯不再燃起,只当这里间没有任何活物,是一座被遗忘的漆黑湿冷的狱。
整个地牢中,仅她一人。袁俞月侧身躺在地上,蜷缩成一团,浑身止不住地打颤,竖起耳朵听风口吹来的丝丝风声。今日她的爹娘仍不曾来救她,她就着风声数时刻,眼前再冷再饿,她都要把今夜熬过去。
几日不曾梳洗,她后脑的发丝蓬得像鸡窝,稍前些的又掺了油污泥土结成一绺绺的小块。但她没心思在意这些,她浑身都脏了,她只想填一填肚子,那该死的狱官几日都不曾提供吃食了。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袁俞月撑起身子,爬去铁杆处,在黑暗里摸索到那只陶碗,她将嘴贴紧两根铁杆间,微微撅起。
一滴也没了!她想发怒,刚抬起手来欲将碗砸碎,迟疑了片刻又乖乖稳稳地安放。
她收回手,爬回原处预备再躺下。忽地,她耳朵一颤,听地道里传来隐约的脚步声。袁俞月起不来身,只能半跪半爬地扑去离地道最近处,如一滩烂泥般靠在铁杆上聆听。
紧接着眼前映出丝丝火光,她更是惊喜不已。想必是父亲母亲派人来救她了。
“放我出去。”她又喊道。她提醒着外边的人说,这牢里确实有个人,不要把她忘了,不要走空这一趟。
几行狱官举着火把率先出现在她眼前。“快给本小姐开锁,你们这群低贱的下人!”她脸上闪着狠恶,火焰在她瞳孔中蹿,如同无法按耐的兴奋。
在她丑恶的叫唤声中,在两排齐刷刷燃烧的火把中,祁政一袭玄袍,踏进这肮脏的牢狱。火光丝毫没有给他的脸增添半分暖意,反倒是更甚的压迫,令人恐惧的君王之气。
袁俞月一噎,惊惶跪拜:“臣女拜见陛下。”她的脸埋在地面,眸光闪动着。按理,皇上此刻已然明白自己那日所说并非有假,如果她没有猜错,她现在就能被放出去了!更甚,袁冬月的后位就要被废除了!果真,皇后这个位子她坐不了几天。
“抬起脸来。”祁政开口道。
袁俞月将发丝拨在耳后,半羞半疑地抬脸,掩不住一闪而过的笑意。
祁政眯着眸子端详,神思在心底翻涌。他的目光一如刀锋般尖利,这儿一刀那儿一刀地在她脸上切割拼凑着。发觉她不过眉眼几分像阿瞳,其余没有一处能与之相提并论。
看着这张脸,甚至是张比对袁冬月还熟悉的脸,他恨,恨极了。恨她毁他两世姻缘,恨她胆大包天,连他都敢算计,甚至算计得死死的。
一旁老太监端详祁政的神色,忽看见他冷厉的目光瞥来,他朽躯一震,示意狱官开锁门。袁俞月的余光惊喜地留意这动静,等那老太监走进,她还是没控制住欣喜,半抬眸子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