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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几日来,日日被那男人盯着饮食,山珍鱼肉,炖汤补品不停,使得瘦削的面靥被养得圆润了几分。今日膏沐之后,施以粉黛,眉贴花钿,耳坠珠珰。清丽之中倒更添一丝妩媚,皓如皎月,灼若春光,风华更甚日前。
她以金丝纨扇遮面,大红喜服曳地,款步走向堂前。
司徒陵已等候多时,他今日代父兄之职,送她出门。
“今日又是陵哥我为你送嫁。”他见了新娘,目中难掩欣慰之色,微微笑道,“嫁了那么多次,总算嫁对人了。”
“陵哥又取笑我……”她不敢笑,怕唇边的金箔面靥粘不住会掉。
“吉时已到,你的夫君早就候在外头了,心急得不行。”司徒陵笑得爽朗,将独臂一弯,让她挽着,向门外走去。
她被团团簇拥着,玉步轻移,来到了大开的府门前。
府外,她的夫君,已在阶前等候多时。
少年将军鲜衣怒马,一身绫罗赤袍,如火焰烈烈,身姿笔挺,腰配长剑,鎏金的玉銙蹀躞革带勾出他劲瘦的腰线,时不时以腿踢蹬,似是等得有些心焦。
听到动静,新郎微微侧身,一眼望见了人群中央的她,面上似有掠过一丝笑意。他从缠着红绸的骏马上提跨下马,三步并作两步,转瞬已来到她身前。
他的身后,旌旗招展,车马如龙,训练有素的河西军三万将士身披清一色铁甲,威严浩荡,此时振臂齐声高呼道:
“河西全军,恭贺萧帅与夫人新婚之喜!”
“一生一世,天作之合!”
“一生一世,天作之合!”
人声鼎沸,其势雄浑,余音久久回荡在凉州城半空,直达天际。
凉州城楼上,钟鼓轰鸣,震天动地。
他于千军万马之前,向她伸出手去,唇角噙笑,粲然若神,墨发飞扬,一如当年长街上的那个少年郎。
她没想到他还整排了这一出,微微一怔,随即接过了他伸出来的手,被他牢牢覆住,牵着步入了笼着锦丝帷帘的轿辇之中。
凉州都督府中,宾客毕至,列于大厅两旁。
本是灵堂的厅前已开了喜宴,壁上的“奠”字早已被撤去,连绵的白幡和招魂的长明灯被大红喜字和红烛华灯所替代。
一片喜庆中,观礼的宾客翘首以待,延颈向走来的新人望去。
众人本是惊异深情如许的河西主帅几日前仍闭门谢客,祭奠亡妻,怎地眨眼又要娶了新人。直到看到新娘的玉面,纷纷心领神会,心照不宣。
清河走得不疾不徐,手指被他握于掌中,缓步领至堂前。
一步一步,她看到了熟悉的面孔,每个人都曾见证二人的缘与劫,此时都在向终成眷属的二人点头行礼。
一袭明紫胡裙的帛罗,身后立着怀抱娇儿的葛萨。往前,是崔焕之领着她陇右军中的几位好友,一身盛装华服,却面无表情,只是望见了她才凤眸一亮,随即又暗了下去。再前面,是凝燕和便服而来的香芝,见了她,忍不住垂头抹了抹泪,向她微笑示意。
在礼官的祝颂后,在众人贺词声中,在繁冗的礼节后。
萧长风和李清河终于礼成,结为夫妻。
……
新娘清河依照惯例在洞房中候着。
榻上,几日前已满是斑斑点点的锦衾已换成胭红的寝具,绣有龙凤的一双绢枕被整整齐齐放在床头。
她坐在榻沿,喜服未褪,百无聊赖地将银雕匕首出鞘又阖上。
所幸,她的夫君没让她等太久。
男人高大的身影从那扇绢丝屏风后疾步而来,走得有些急,步伐却很稳。
她知道,他在军中威望甚高,一向与将士们情谊深厚,每逢佳节定会去军中犒劳将士。大家本以为他要为娶公主要入京为质,皆是万分不舍,结果他既娶得了心爱之妻,又仍能执掌河西军,真是皆大欢喜。今日大婚,他怕是不被众人灌个烂醉如泥是不会放他回来。
谁知他竟回来得也不晚,看起来倒也不像是醉了。
似是察觉到了她探寻的目光,男人以手扶额,扯去了箍得头皮太紧的金玉发冠,朝她走来,墨发披散下来,低声道:
“他们知道我娶你为妻极为不易,并未为难我,一个个酒都不敬我,反倒让我速速入洞房……”
清河掩袖一笑,起身弯腰去扯他的蹀躞革带。
谁知革带上的搭扣咬合得极为紧实,怎么都解不下来。她也是第一次解男人的衣,以往一向是他自行麻利地将衣衫一扯,用不着她动手。
熊熊燃烧的喜烛,将她的面庞被映得通红,皎洁的额上已沁出了细细的汗珠。
男人垂首,望着她小巧的头抵在他的胸前,发髻已松散,微蜷的发丝垂落在下腹间回晃着,像是一道钩子,勾住了他酒后易起的欲。尤其是,纤细的手指不经意间摩挲着,不断挑起底下的火。
他心下轻笑,大掌覆过来,握住她娇小的手,指引着她的手指,轻轻一扣,革带随即松了开来。
“在学,怎么侍奉夫君么?”他唇角微勾,眼中似有暗火在烧,火星子就要灼了她的眼。
“想学,你教我么?”她也毫不示弱,秀眉一挑,笑语盈盈,一根玉指还玩火似的勾着他松懈的腰带。
男人见不得她这般放肆,一把将她抱起,搂着如束纤腰,往榻上走去。
见榻上有她丢下的银雕匕首,男人面色一僵,趁她不注意,夺了下来,将匕首远远放在案几上后,坐在她身侧,幽幽道:
“大婚之夜,凶器就不要玩了。”
清河眨眼,忍住没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