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走一步,他猛啐出一口鲜血,跌坐在地。
鲜血的赤色不着痕迹地泅染了玄底赤锦的绢书。他曾满怀期许,一笔一划写下的墨色字迹,一点一点晕开,再晕开……
他眼前一黑,天昏地暗。
***
凉州城都督府主厅。
一樽四角雕金的棺椁停放在正中,背后寡白的帐幔上写着一个硕大无比的“奠”。
雪色的吊帘和经幡垂落在两侧,其下一排排的长明灯徐徐燃烧。
供桌上,两支儿臂粗的白烛,铜炉里燃着三支余香,烟气袅袅。
灵柩底下,几个酒坛七零八散滚落在侧,中间躺坐着一个白袍的男人。男人胡茬覆满下颔,鬓发凌乱不堪,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灵位,其上书有“爱妻李氏清河之灵位”。
男人时不时斜过身,伸手捞起身旁的一坛酒豪饮。
“将军,该下葬了……”有人看不下去,壮着胆子朝他低声道。
“滚!”醉醺醺的男人从喉底发出一声低斥。
“将军,长安那边来了旨意,要请清河公主,归葬于皇陵。”另一人小声禀道。
男人嗤笑一声,看了一眼怀中的灵位,颤抖的手一寸寸抚过上面凹凸的字迹,冷冷道:
“她一辈子都不想待在皇宫,死后又怎会愿意葬于皇陵?”
“将军,可这……这是抗旨啊?!”
“我为她抗一次旨又如何?给我滚……”男人遽然抽出腰侧寒光凛冽的长剑,向来人甩去。
后来,史官记载,河西萧氏长风将军一生兢兢业业,忠君报国,唯独就清河公主入陵一事,态度强硬,誓不从旨。
于是,一连数日,无人再敢靠近灵堂。
直到那夜,万籁俱寂。
深夜将阑,一阵幽风从外头吹来,明灯闪烁,烛火轻摇,白幡拂动。
男人酒醉后卧于棺椁旁,睡得迷迷糊糊,半梦半醒,手中的酒坛脱了掌控,“轱辘”一声滚下了石阶。
他一侧身,模糊的眼帘中,一个寡白的纤细身影缓步入灵堂,微微俯身,一双素手将滚落下阶的酒坛捞起,扶正在旁。
男人双眸翕张,朦胧中看到一角皎白的衣袂,小步向他飘来。
第95章大结局【修】
头七已过。
今日已是第八日。
都督府前,两盏惨白的灯笼贴着黑色的“奠”字,高高悬于匾额侧边。
府邸的主人已拒客七日。朱漆大门如血色浸染,紧紧闭阖得不留一丝缝隙。朱门的石阶前,洒满了纷飞的纸钱,被风扬起又飘落在地,薄雾茫茫。
时不时有自发来吊唁清河公主的,有凉州城的军民百姓,还有从甘州,回鹘各地赶来的胡商汉商。众人披麻戴孝,大拜跪在阶前,烧完符纸后静悄悄地离去,隐有啜泣声回荡在凛凛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