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散的刀片寒光折射,一片片倒映出他扭曲割裂的面容。额间散落的碎发挡住了他被雾气笼罩的眼眸。他沉痛道:
“当时,若是我出峒关前去营救,或许父帅就不会死。或许,峒关一战河西军死伤就不会那么惨烈。”
他缓缓下身,单膝跪地,一双手从刀柄上垂落下来,撑在地上。锋利的断刀割破了他的手掌,他恍若未觉,滴血的五指收拢,紧握成拳,收入袖中,血珠不断从指缝漏出来,蜿蜒一地,有如一根断裂的红线。
清河从毡毯上一步一步爬了过去,移动的四肢压在刀片上,不断被利刃刺破,划开一道道血口,血溅素衣。
她朝他伸出手,想要去触碰他的面,却僵在半空,指尖颤抖着,始终没有再进一步。万千悲意凝在喉间,她哽咽道:
“我阻你出关,是因为萧帅已被宦官监军污蔑为投敌叛国,你再前去救,若一去不返,留在峒关的宦官便会顺理成章掌权,进而污蔑河西全军叛国。我绝不能让你再出关送死……”
“可那是我父帅啊,他在归军途中被一支突袭的唐军所害。他死前离峒关只有十里了。回鹘人都奈何不了他,却最终命丧唐军手中。”他满是血痕的手紧紧握住了她伸出的手腕,毫不留情地猛然甩去一侧,拒绝她的触碰。他站起身,俯视着她失衡倒地,恨恨道:
“你阻我,形同让我亲手杀了我父帅!”
他空荡荡的眼神骤然一扫,寒光迸射而出,死死咬着腮,下颔线紧绷如一道锋刃,问道:
“你是不是知道,那支唐军是何来路?”
清河半卧在地上,地面的寒凉和刺痛透过毡毯渗入膝盖,她始终起不了身,更无法面对直视眼前人,咸涩的泪滚落在手指新开的伤口上,腌得生疼。
她知道答案,却开不了口。
她该怎么告诉他,河西萧氏所忠之君,早已忌惮了他们的兵权整整十年,而这个局也已谋划了十年。
怎么告诉他,他挚爱之人,她,是这个局中最为关键一环。
他和她,本就在五年前就覆水难收了。是她烧灯续昼,妄想瞒天过海,重温一场早已支离破碎的旧梦。
清河闭上双眸,眼泪簌簌而下。
他的眸光在她泪痕斑驳的面上来回逡巡着,兀自冷笑一声:
“我知道了。凉州最后为陇右军所夺,偷袭我父帅之人,定与陇右崔氏脱不了干洗!”
“不是!”闻言,清河从地上缓缓爬起,她双手十指在身侧攥紧了,深陷的指尖仿佛要将掌心戳破。她银牙咬碎,像是拼尽了全身力气忽然朝他喊道:
“不是的!”
长风微微侧身,面沉如水,问道:
“你为何如此确定?”
清河顿了顿,垂下眼帘,错开他薄刃般的眸光,唇瓣颤动着吐出一句:
“我相信崔嗣和崔焕之的为人。崔氏虽一向争权夺利,但绝无误国之心。”
长风冷哼一声,漠然的面容上唇角勾着一丝无情的笑,道:
“你既不愿说……”他顿了顿,面目冷酷,蓦地低吼道,“我麾下有回鹘三万精兵,明日便可直取凉州,找崔氏问个明白。我甚至率军千里奔袭,直抵长安,以当年之事,向圣上讨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