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南城泄?”
宋三郎点点头。
景辰道:“若是准备炸堤,现下就应当疏散安排灾民吗,怎没听到什么动静?”
秀娘也纳闷:“是啊,怎没听见动静?”
宋三郎默了好一会儿,才道:“雨水来势太过迅猛,几条河道水势今日节节爆涨,各排水沟渠已不堪重负,依照现下情形,也许今晚就要炸堤……”
不等三郎说完,宋景辰冷冷打断道:“所以,便默认让那些人等死是么?”
“景辰,你冷静些,也许明天雨就不下了。”
“爹,说这话您自己相信吗?天灾面前不全力以赴救灾,难道要心存侥幸,烧香拜佛求神保佑?”景辰猛地站起来,声音亦高了上去。
宋三郎看着他。
宋景辰倔强地不发一言。
宋三郎:“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若有办法力挽狂澜,你还会在这里同爹废话吗?南城已经是一片汪洋,你倒说说如何在几个时辰之内将这些人全部转移?关键是现下还下着大雨,南城的水深处能没过大腿,该怎么救?用什么救?”
宋景辰:“入秋以来,雨水就不正常,是他们的不作为才造成今日不可挽回。”
“现在说这些没用,你翻旧账不解决任何问题,说到底国库里没银子,换你在那个位置上,你也不会把银子花在只是有可能的事情上。”
宋景辰不说话了。
宋三郎:“眼下朝廷能做的也只能是亡羊补牢,把灾后的事情处理妥当。”
宋景辰:“若今日在绝望之中等待救命的是您儿子,爹您会说出亡羊补牢这种话吗,您会不惜一切代价去救我。
救不了和放弃救人是两回事。”
景辰双膝一屈,给三郎跪下:“爹,若您亲眼看到那一双双渴望的眼睛,看到他们绝望的坐在被淹没的房顶上,看到他们家没了,亲人也没了,您就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儿子今天下午才找人转移了一批孩童妇孺,那些孩子小的尚在襁褓中,大一些的也不过十来岁,他们有的惊魂未定,有的充满感激,有的不知所措的唆着手指头,他们站在儿子面前,他们都是一条条活生生的人命。
爹,他们有权活着,也应当活着,咱们有商队,咱们也有船,您带人去救人,能救多少救多少,我去宫里求陛下救人,能救多少救多少。
爹,求您。
我们不要坐以待毙,好吗?”
宋三郎沉默不语。
秀娘过来拉儿子,“辰哥儿,你先起来,你爹说得对,或许明天就雨停了呢,咱们往好处想好不好。”
宋景辰跪着不动。
秀娘又看向丈夫,“三郎,要不咱们能救多少救多少,尽力了,咱们心里也不亏得慌。”
事情哪有这般简单,你单独去救人,置皇帝于何地,置其他朝臣于何地,就你宋家人心善,别人家都是大恶人。
另外,今天下午确实还有一些机会救人,可酉时许玉带河的水已经开始往南城灌了,今晚是要给主河道泄洪以减轻压力。
宋三郎摸了摸儿子的头,食指顺着他的后脖颈下滑,顺势点了他的睡穴。
“辰哥儿,其中利弊,是否可行,你心中有数,你只是过不了你自己心里的那一关。”宋三郎在心里默默道。
这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宋三郎一夜没睡,他在听外面的雨声有没有变小,他无比期盼着雨势能够变小。
他不想让儿子对他失望,他想做儿子心中完美的好父亲,可他又不得不让儿子讨厌他,他必须教会儿子学会直面人生中残酷的那一面。
以前是他错了,总想把那些灰暗冷酷的东西替他阻挡在生活之外,怎么可能呢,有光的地方就必然有阴影,这些东西是无法避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