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就是问个话嘛,只要人跑不了,怕啥?
眼前金光灿灿的大元宝亮瞎人眼,牢头一时间想到了很多:首先他见过银锭子,金叶子,但还从未见过金元宝,还是婴孩拳头这么大个儿的。
有了这金元宝,他大孙子的病说不定就有治了,还有他那二十七八岁还娶不上亲的三儿子也能娶个不错的媳妇回来传宗接代,剩下的钱用来买铺子置地,还能供家里的小辈念书,说不定有一天也能像眼前的大人一样穿上官袍,做那人上人……
眼前的金元宝是他加上他几个儿子甚至连孙子也算上,几辈子都赚不到的钱,他今年都已经五十有余,往后余生,这种天上掉金元宝的好事儿他还能遇到吗?
富贵险中求,此事不搏何时搏,烂命一条,他豁出去了!
牢头假意推脱两下,收了金元宝,殷勤道:“大人稍等片刻,小的这就去替您安排!”
宋景茂微微点头:“有劳。”
值班的共有两个牢头,其中一个家里人少事情也少,眼前这个就命苦了,大孙子是药罐子,小儿子不学无术,因为几两银钱,家里兄弟妯娌间矛盾不断,成日里鸡飞狗跳……
所以,日子安生之人害怕冒险,日子过不安生的人才会豁出去。
宋景茂回想自己这一路走来,很多时候都不得不豁出去,三叔亦是,就如这次宫变,成功了怎么说怎么是,但凡这过程中有一点点差池和运气不好,等待宋家的就是截然相反的命运。
只希望有了自己与三叔在前面趟开道路,以后辰哥儿与睿哥儿能走的安稳些,轻松些。
很快,牢头就打扫出一间空屋子来,紧接着拖了一个半死不活的人过来,重重将人丢在地上,朝宋景茂拱拱手退了出去。
地上的人蓬头垢面,被摔得哀嚎一声,正好趴跪在了宋景茂的靴子底下。
宋景茂居高临下,跳动的烛火映照出他古井无波的侧颜,忽地,他意味不明的扯了下嘴角,慢悠悠开口道:“刘少爷何以行此大礼?”
这些日子以来,养尊处优惯了的刘武早就被天牢里的手段吓破了胆,如惊弓之鸟般瑟缩着,他慢慢抬起头来,四目相对,刘武像是抓住了最后一颗救命稻草,灰败无光的眼睛里迸发出强烈的求生欲——
“宋兄?你是宋兄!宋兄快救救我!”刘武匍匐向前,猛地抓住景茂的裤脚,“宋兄,我们一起喝过好几次酒的,我……哎哟!”
刘武脏污的手被踩在一尘不染的皂靴下,哀求声嘎然而止!
宋景茂慢条斯理地碾踩着,像是在碾一只蚂蚁或是臭虫,他道:“刘少爷当真是个没骨头的,想当初本官被你碾压时可是吭都没吭一声。”
刘武懵了,眼中一片迷茫之色,完全想不起他什么时候欺负过宋景茂。
“看来刘少爷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宋景茂冷笑着,“不过——”他话音一转,“相识一场,本官倒是想给你一条狗命,就看你能不能抓住了。”
刘武想不起他那里得罪过宋景茂,也许是他得罪的人太多了吧,怎么想也想不起来,不过“给你一条狗命”这句话他听清楚了,听得真真的,宋景茂说是给他活命的机会。
刘武顾不上手疼,朝着眼前人磕头如捣蒜,“宋大人救命!宋大人救命!”
磕了好半天,直到磕得刘武头晕眼花,他才听到头顶传来冷淡的声音,“你有没有觉得你长得很像一条狗?”
“像一条狗?”刘武目光不解地看向宋景茂。
宋景茂看着他,皱眉道:“果然是条蠢狗,听不懂话吗,本官说的是给你一条狗、命。”
宋景茂在“狗”字上加重了语气。
向来脑袋不大灵光的刘武一下就悟了,大概因为这套路他玩了很多次,可太熟悉了,他向来喜欢不把人当人看,只不过这次换了个位置而已。
“汪、汪汪!”刘武无师自通地汪汪叫了起来,都不用宋景茂说他什么,唯恐对方会反悔般,刘武叫得一声比一声大,一声比一声欢实,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天牢之中什么时候混进一只狗来。
也得亏这间刑讯的密室隔音。
刘武不光叫得欢,还边叫边爬,模仿他养的那哈巴狗呼哧带喘的,恨不能他真的长出一条尾巴来摇三摇,变成一条真正的狗再也不用关在这里受罪。
宋景茂的表情寸寸破裂,他既震惊又恶心,让刘武这种人学狗简直是对狗最大的侮辱。
原来这等羞辱人的方式只能对着“人”有用,对畜牲无效。
宋景茂突然觉得眼前的一切毫无意义,原来压了他这么久的心结刘武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他为了一个什么都不是的畜牲为难了自己这么多年。
真的……很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