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三叔同辰哥儿他们也该回京了,景茂想:好几年没见着辰哥儿这小子了,也不知道长高了多少,是不是还像从前那般调皮。看他写来的书信倒是文静沉稳了许多,不过——
不过还是像从前那般要人夸,一封书信“之” 字恨不能用十八种写法,很难不怀疑他是在炫技。
若你不真心实意夸上两句,他怕不是半年都懒得给你来封信,即便是来了,亦是:祖母安好,大伯安好,大伯母安好,二伯安好,二伯母安好,睿哥儿安好,大嫂安好,末了再给你来一句“大哥你还好吧?”
也不怪辰哥儿炫技,这孩子打小就异常聪明,学什么都不费力气,他压根儿就不懂努力与勤奋为何物,书法大概是他唯一吃过苦下过真功夫的,大抵是不让人夸两句他委屈得慌。
……
皇帝驾崩,太子登基的消息很快传到南州府来,甭管表面上演得如何悲切,杨家人是实打实得恨不能畅饮一杯。
杨睿亦有些激动,有一种久违了的热血沸腾的感受,从前的太子妃亦是当今的皇后,正是他嫡亲的小姨,杨家今时不同往日了,将有更加广阔的天地等着他。
京城,他早晚会去的。
景辰这边听说文昭帝驾崩的消息,脑袋有些懵懵的,吾皇万岁万万岁,在他心里文昭帝还停留在他八岁离京时候的记忆里。
他长大了了,风华正茂,朝气蓬勃,想象不出有些人会变老,甚至因老而死,死亡离他还太过遥远。
文昭帝留给景辰的印象还是挺好的,当年文昭帝曾很认真的指导过他书法,还送了他好几副极珍贵的书法大家的传世名作。
幼时他曾无数次吐槽过文昭帝逼他练书法,现在修习书法却已经成为了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于景辰来说,他没有机会从文昭帝身上体验帝王真正的冷血无情,他见到的是带着长辈慈祥面具的文昭帝,一个长得胖胖的,笑呵呵坐在龙椅上的老头儿。
这样一个曾有过交集的老头儿过世,他自然是有些为其伤心难过。
当然,你也甭指望他的伤心有很多很深,他就是这么个有那么一点多愁善感又有点没心没肺的少年,伤心一会儿又想别的事去了,文昭帝毕竟不是他什么重要的人。
宋景辰问三郎:“爹,那现在我们要怎么办?”
宋三郎明白儿子问得是南州盐税之事,想了想,他缓声道:“新皇才刚刚登基,万事唯稳,辰哥儿明白吗?”
太子顺利继位不假,但并不意味着他就继承了所有皇帝该有的权力,他受到的限制还太多,要忌惮的人也很多,靖王倒了,但靖王的很多余孽还都在。
初登基就大开杀戒,不说有碍名声,真把人成亡命之徒,指不定又掀起什么样的腥风血雨,如今的太子急需自己人,且是他信得过的自己人,杨家自然在他的自己人之列。
杨家人不能动,新皇可没功夫关心盐税不盐税,谁妨碍了他的大事,必然杀无赦。
宋景辰怕死,更不想连累家人送死。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抬起头来,黑白分明的眸子看向三郎,“我听爹的。”
宋三郎什么也没说,伸出手,轻轻拍了下儿子的肩膀。
宋景辰的眼睛并没有三郎想象中那样耷拉下来,而是目光灼灼,他道:“朝廷有朝廷的难处,爹有爹的难处,百姓有百姓的难处,便是杨家亦会说他们有自己不得以的难处。
朝廷一年的税赋三百多万两,光是盐税就占其一半,南州府与中州府两地的盐税加起来足有百余万两,其余分散在东州、淮州、闽州、西川等地。
也就是说朝廷三分之一还要多的盐税,整个朝廷总赋税的六分之一均出自这两地。只要朝廷用银,就必然绕不开这两地。
若是风调雨顺之际还好,一旦赶上灾荒之年,或是边疆战乱朝廷筹集军费,压力便给到地方官员,这些地方官员又把压力给到盐商。
商人逐利,这些盐商们自然不肯自掏腰包,便会想办法提高盐价,以次充好,盘剥百姓,如此一层一层下来,老百姓们哪里还会有好日子?
是以,问题的根源不在盐商,不在贪官,不在朝廷,而在朝廷赋税的来源单一,过分依赖盐税,尤其是南州与中州的盐税。
唯有从根源上解决掉问题,百姓才能真正安居乐业,否则今日杀了杨家,明日还有李家,后日还有高家,杀一个来一个,杀两个来两个,非把人给累死!”
一口气说完,宋景辰停下来喘了口气儿,颇有点儿兴奋地道:“爹,太子殿下登基是好事呀,我哥哥乃是从龙之臣,想必太子不会亏待他,尤其当下用人之际,他若亏待我哥,谁还敢对他死心塌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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