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一直惦记着去翰林院审查画稿,是因为她发现弘晖在对待封建迷信这一块简直是没什么下限,底线十分灵活。
封建迷信,这两个词放在一起说就足以说明这迷信在封建这种制度下才有存活的空间,海棠不是不知道,但是她就是见不得有人对泥塑顶礼膜拜!
这也是他和弘晖看法不一致的地方,两人别的事情上看法都能有重叠的时候,但是在迷信这一块简直是背道而驰,也就是因为有亲戚关系没到争执得面红耳赤的地步。
车子很快到了郎惠园,扎拉丰阿就说:“格格这几日来去匆匆,早出晚归,也没休息的时候,不如趁着今日有空闲看看两个孙儿?”
海棠说:“我刚从外边回来,带着一身冷气,这个时候去抱孩子别让孩子冷热交替再生病了,如果真的生病了,他们小小年纪受罪不说,我心里面也过意不去,等过一阵子再说吧,等过一阵子满月了或者是回城了,我再看看他们哥俩。”
她都这么说了,扎拉丰阿也没强求,他们带着安康回了院子里。百寿追过来找玛法和姐姐玩儿。扎拉丰阿就带着两个孩子坐炕上读书,海棠则是去补觉,因为海棠发现哪怕吃再多的补品都不如好好地睡一觉来得舒服,只有人休息够了才会觉得神清气爽。
海棠在没睡着前心里计划着明日去翰林院要办的事情,然而此时在弘晖的车里,弘晖和弘历兄弟两个发生了一次争吵,争吵的理由就是要不要撤贞节牌坊。
弘晖的意思是这玩意没用,撤了拉倒!他鼓励寡妇再嫁,甚至觉得弘昀的妻妾如果再嫁皇家也不该拦着,如果可以,他也想把畅春园那些康熙遗妃嫁出去,但是这话不能提,他要是提了头一个打死他的就是雍正。鼓励寡妇再婚不仅是他,连当年的十三阿哥都赞成,觉得寡妇再嫁天经地义,为了所谓的荣耀禁锢着妇女本就是本末倒置。
弘历说此乃是传统,更是人心所向,必须留着,不仅留着还要鼓励,弘历举了很多例子,礼部每年都收集民间的事情向皇帝申请贞节牌坊,这事儿每朝每代都有,都已经执行了这么多年了,这个时候如果推翻让天下怎么想?让百姓怎么想?而且百姓里面很多女人都认同这件事情,只有不认同的人才是异端!
弘晖的意思是如果是面对侵犯,这女人抵死不从,这也就算了。如果是丈夫死了,有孩子为了孩子不嫁也能理解,总有些母亲无法割舍孩子。没孩子又年轻,为什么不嫁?要当个活死人吗?当初在关外也没见谁嫌弃寡妇啊!甚至太宗皇帝皇太极他们兄弟几个没少娶寡妇。
弘历就说如今坐天下了,还提当年干吗?提了当年人家只会觉得咱们是蛮夷,汉人人多,学学人家也没什么,何况人家也值得学。
然后两个人敏锐地发现对方代表了满人的两种观念。弘晖代表着一些坚守满人习俗的人,而弘历则是代表着完全汉化的满人。
中原的花花世界让坚守关外习俗的人越来越少,他们唾弃祖辈的行为,认为收继婚这种行为是没人伦未开化,是野人。而中原的三纲五常和女人的三从四德才是文明,才是规矩。弘晖不知道有个词儿叫“皈依者狂热”,他觉得很多事儿都变得死板僵硬。
人在草原上吃了上顿没下顿,还会讲贞操吗?在人口折损很快的草原上,部落会允许有女人守寡吗?她守寡了她的口粮从哪儿来?她的孩子怎么养?别说草原,就说中原,改朝换代社会动乱的时候民间人口锐减,那个时候还有人在乎贞节牌坊吗?
现在是不缺一口吃的,但是将来呢?为了贞操饿死吗?
他的口才不如弘历,弘历滔滔不绝地说着“教化”,在弘晖听着犹如放屁!
当到弘历搬出各位大儒的看法,特别是山东衍圣公一脉做背书的时候,弘晖更是冷笑连连。他才发现,争夺天下不是争夺一张龙椅,而是争夺如何改变天下的权力。
他跟弘历说:“你本就是蛮夷,你以为你脱了皮袄穿上丝绸、束发带冠、讲着之乎者也、行着汉礼就有人认你是汉人了吗?不会,照样有人骂你是蛮夷,不仅现在骂,日后要骂,大清亡了后还有人骂,与其讨好他们,为什么不做正经的蛮夷?就是被骂了也不冤枉啊!”
靠几句话是说服不了对方的,这不是单纯的争辩,这是新旧两股势力的争夺,是地主乡绅旧文人和新兴资本对天下走向的争夺,所以谁都说服不了谁。
第650章改良版
兄弟两个不欢而散,分开的时候都很生气。
弘晖的心情很差,回家后直接去书房了。他一直知道这几个弟弟不老实,但是从没放在心上过,就算不老实和一些宗室内的人结盟也只能让他一笑罢了,直到今日和弘历这通争论让他发现弘历已经成长了,不再是把眼光放在皇父屁股下的龙椅上,而是长出了羽翼,有资格搅乱天下了。
想明白之后他反而兴奋了起来,一招都能打败的弟弟是弱鸡,和自己打得有来有去的才配成为对手。皇位只是奖励,在这场争夺中磨炼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只有自己的本事不会背叛自己,权力下属天下江山就是身外之物,是游戏人间的工具罢了。
想明白后他也没那么生气了,出门后就打算去后院转转,刚走几步就看到嘉乐带着个侍女端着托盘走来。
嘉乐看他不像是生气的模样,才说:“刚才有奴才跟额娘说您生气了,女儿自告奋勇来给您送醒酒汤。”
弘晖揭开盖子直接端起来喝了,喝完带着女儿去后院。费莫氏还穿着出去做客的衣服,抱着小儿子永琼在哄,小家伙正闹人呢,一说放下就在费莫氏怀里鲤鱼打挺,费莫氏就怕把他摔了,只能紧紧抱着。
看到弘晖进门她赶紧抱着孩子站起来,弘晖就把小儿子从她怀里接过来抛了抛,小家伙高兴地尖叫,费莫氏就趁机去拆了首饰换衣服。
费莫氏一边拆头上的钗簪一边说:“今儿几个婶子都说五弟妹肚子尖尖的,生下来必然是个阿哥。”
嘉乐就说:“额娘,她们不过是说客气话罢了,现在哪个孕妇怀上大家不说是阿哥,不过是讨个好口彩,您怎么连这个都看不透。”
费莫氏在镜子里看了一眼傻女儿,转头跟弘晖说:“爷,头一回我觉得咱们闺女不聪明。”
抱着永琼的弘晖正哄着永琼睡觉,哈哈笑了两声。
嘉乐不明所以,看看爹妈,心想自己也没说错啊。看她那呆样弘晖就说:“你瞎说什么大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