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文成出门,家里的下人跟着说:“姑太太和姑老爷是从内务府赶来的,说是差事多,这会儿才得了片刻闲暇,要来看看咱们家姑娘。”
孙文成点点头,进了前院去见妹夫。见面就抱拳说:“妹夫,听说忙得很,辛苦了辛苦了。”
后院孙嬷嬷跟嫂子和一屋子的侄媳妇侄女说:“这些日子忙得脚不沾地,这是大喜事,就是再忙心里也是高兴的。我这些日子几次去给太后和德妃娘两位主子请安,听她们吩咐格格的大事。
我跟太后说早想着给格格出力,当初刚伺候格格的时候格格才一团团大,胖嘟嘟地抱在怀里,那真是白胖白胖的,谁看了都爱得不行。格格向来心善,还心疼我们这些人胳膊酸,一边被抱着走一边往我胳膊上吹气,说是吹吹胳膊就不酸了。那时候就想着格格什么时候成亲我就是剩下一把老骨头了也愿意去给格格看小主子,这一晃二十年了,真是快着呢。”
孙嬷嬷说着用手帕擦了擦眼泪,又说:“刚才去给格格请安,格格留我和其他几位老姐妹说话,赏赐了一番,我问起侄女来,她说让侄女回来和嫂子哥哥团聚,这不刚从园子里出来我就催着我们当家的坐车来,我也好久没见到侄女了,该来看看。”
一群人问起婚礼的事儿,孙嬷嬷说:“婚礼盛大着呢,你们不在京城住,要是在京城住说不定要被派差事,新房就在格格的园子里,那边本来侍奉的人就少。加上又要招待女客,所以咱们内务府的女人别管是官太太还是辛者库洗衣服的女人,都要听差事。要么陪着女客要么端茶递水要么在里面侍奉,都有差遣。我在里面陪着格格,到时候侄女只管跟着我就行。”
这话刚说完,内务府的传讯就到了,让三织造家的女眷明日去内务府领差事。
孙嬷嬷就安慰孙家的人:“别担心,就是跟着侍奉,没什么重活。”
曹寅的妻子李氏是正白旗出身,至于为什么李家是正白旗而李煦父亲李月桂属于李家养子却在包衣旗,这其实是牵扯到早先收养义子的传统,名为养子实则是奴婢,李月桂原本姓姜,并不是李家的血脉,就编在正白旗的包衣旗里,后来正白旗属于皇帝亲领的上三旗,正白旗的包衣就属于内务府管理的皇家包衣了。
李氏嫁的丈夫是包衣,自然有心理准备,可是她女儿是在江南出生长大,是金尊玉贵养大的心肝,李氏真不想让女儿去跟着伺候人,早就通过内务府的关系免了她女儿进宫侍奉的差事。可是她和孙嬷嬷也不熟,只能私下请教孙文成的夫人这事儿该怎么办。
孙文成的夫人就说:“好办,你让你家大人给她报个病假,她小孩子初来乍到,水土不服,加上又是隆冬时节,病了很正常,大家都能体谅,你们家的哥儿年纪小,也当不了差,让他们姐弟在家就行。”
李氏就回去和曹寅商量,曹寅听了就摇头:“留儿子一人在家就行,女儿是要跟着咱们去的,而且皇上断不会让咱们孩子在外面侍奉人,我估摸着八成是跟在几位格格身边陪侍。”
李氏就说:“皇上日理万机,怎么可能会想着咱们家孩子。”
曹寅安慰她:“放心,皇上回銮的时候我递牌子,已经收到信儿了,明儿觐见,皇上必然会问咱们家孩子,每年觐见他都关心一番,自然会对内务府有交代,你放心好了。”
李氏只能认了,第二日李氏带着女儿坐车去内务府衙门,碰上了堂嫂韩夫人。大家在内务府衙门里面下车,姑嫂两个刚说了几句,内务府的嬷嬷就拿着册子来问:“二位是哪家的?请报上名来?”
听说是曹李两家,这嬷嬷说:“哦,上头问了,您两家有几位姑娘进京?”
李氏赶紧说:“只有我家姑娘跟着进京了。”
这嬷嬷翻了册子看来一下,这还是曹寅的嫡长女,就笑着说:“上头几位公公吩咐了,十三格格身边缺人手,等会儿贵府的姑娘跟着人进去给十三格格请安,回头到正日子了再进来陪伴格格吧。”
李氏这才放心下来,眉开眼笑地谢了这位嬷嬷。心里想着老爷说得真对,这下心里可放心了。
她还不知道这会曹寅和康熙一边下棋一边在说她们母女。曹寅说:“……奴才是当爹的,看自家的女儿处处好,简直是没一处让人挑理的,性格大方模样好看。比起来就觉得孩子她娘脾气不像是北方女人那样爽朗,一点小事都往心里去,有个风吹草动就和兔子一样受惊了,拿昨日来说,收到内务府的传讯,担心内务府不给孩子派个好差事,从昨日到今日都愁眉苦脸。”
康熙说:“这种人朕见过,后宫有几个呢。当娘的都是这样,为孩儿算得多。”
八阿哥的生母良嫔就是这样的人,好好的一个美人,有点风吹草动就一肚子事儿放不下,康熙年轻的时候觉得这是美人含愁,时间久了就觉得受不了,又不是天塌地陷了,有什么可发愁的!
康熙虽然没主动提良嫔,却说:“她们除了操心大事小事,那些有的没的也操心。”康熙把棋子放进从西北带回来的羊脂玉罐里,跟曹寅说:“孩子大了,连人家两口子怎么过日子都要愁,愁得一宿一宿睡不着。朕不问吧,人家哭得眼都肿了,朕过问吧,哭得跟开闸泄洪一样。”
这么一比,宜妃那没心没肺的才让人觉得相处愉快,宜妃连儿子们的心都不操,别说儿媳和孙子孙女们了。吸引她的就是吃的玩的,聊起来极其顺心。
康熙自己叹口气,觉得这话题有点偏了,就说:“你放心吧,朕让你家的孩子跟着十三格格,十三格格性格温柔,是个好相处的,必定和你女儿能说到一起了。”
曹寅立即谢了康熙,两人拉完家常闲话,就开始说江南的事儿了。
康熙上半年刚去过江南,下半年没什么大事发生。加上去年朱尔哈岱在江南杀了一批人,如今江南各处都很安宁。
曹寅说:“这日子过得越久,那些遗民就越少,往后也不会再有那么多事儿了。”明朝的遗民和心向明朝的文人都渐渐老去,新一代的人多少有些不理解老一辈的人那种坚持和愤怒了。昔日有人私下修明史,字字皆是对故国的怀念,如今再提起来,只留下一声叹息罢了。
康熙摇头:“你只说对了一半啊!然而时不我待,往后的事儿往后再说吧,秀才造反三年不成,这群人啊,虽然朕甚是忌惮,然而也知道他们成不了大事儿。”想成大事儿,势与术都不能缺,正所谓“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说的就是这样,想造反,已经没了振臂一呼天下景从的运势了。
就在曹寅陪着康熙下棋的时候,八阿哥在家里接见了李煦李鼎父子。
八阿哥和气地问李煦:“李大人,昨日听李鼎说你们家要在这内城寻摸房子?”
李煦看看儿子,李鼎对他笑了笑。李煦就说:“是,家里人口多了,想置换一处大房子。”
八阿哥和气地问:“置办家业乃是大事儿,看上哪儿了?”
李煦苦笑说:“如今还没开始看呢,您也知道,这四九城里面的都是贵人,奴才也只能慢慢寻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