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下避难所那永无天日的生存之中,她或许真的已经忘记有多久没见过外面的阳光。
自从确认自己真正被那怪病侵染之后,门锦秋每日还算清醒的时间并不多,每一次睁开双眼,都觉得浑身如火烧般刺痛,没有比这更容易令人崩溃的了。
“爸?”
“爸!”
勉强张开干裂的嘴唇,她在黑暗之中尝试着呼喊,身体上的触感并不清晰,昏沉的头脑也令得门锦秋根本无法判断身处的位置,甚至于是坐是躺都不清楚了。
“在,我在。”
直至耳边传来低微的声响,女孩紧张的内心才得以稍微放松一丝,至少,她现如今还能够暗自庆幸些东西,庆幸自己所拥有的,唯一的亲人。
“我,我什么都看不见。”
门锦秋意识到了身体的异常,实际上,类似的情况时有发生,因此,她的语气不算慌乱,况且也没有气力表现得慌乱。
“没事的,有我陪着你,等我们到了聚集地,就可以找到最好的医疗设备,到时候你肯定会好起来的。”
一段话语,落到门锦秋耳朵内的只有七七八八,能被听进脑袋里面的,或许仅剩下些分辨不出含义的嘈杂。
“爸,爸!”
喉咙如刀绞,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在,我在。”
在门锦秋心中,出现了一种从未拥有过的怪异预感,就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那到底是怎样的感受,可仿佛是生物与生俱来的本能般,她开口讲道:
“爸,我可能,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
空白的思绪不能思考太多,更多想要倾诉的话语,等到达嘴边时,就只剩下无意识的呢喃。
“不,你还不能离开,你还有自己必须要做的事情,你的生命不应当草草结束的,坚持一下,千万别再睡着了,答应我,好吗?”
沉寂已久的触感在转瞬间被全部激活,门锦秋终于算是从朦胧如睡梦般的状态中清醒,她用尽全身所有力量,将身体蜷缩成最小的一团,只有如此,才能勉强驱散来自体外的冰冷。
她在脑海中回忆刚刚听到的那些话,总觉得那声音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却又陌生得一时无法想起它的主人。
“不,你不是我爸,你到底是谁?”
怀抱双膝,她无助地坐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等待时间在分秒间流逝。
“孩子,孩子,你能听得到我吗?”
一缕微光撕裂黑暗投了进来,门锦秋强忍内心的害怕缓缓抬头,当她发黑的双眼看到那在视线尽头闪烁的光明时,仿佛一切都随之定格下来。
金色的甲胄带给人的,并非那种战争的冰冷,恰恰相反,它柔和得能够融化心灵的黑暗,那逐步平稳行进而来的存在,长着四只如马的蹄子却又拥有和人类一样的上半身,看不清它的样貌,它的样貌也不应该被看清。
不知是不是偶然,门锦秋想起了幼年时期看过的那本希腊神话,她想到了那只被叫做“喀戎”的人马,想到它永恒的生命,想到它无所不能的神奇。
“答应我,不要离开,别再睡着了,不要做那迷了路的孩童,更不要……”
人马顿住了,透亮的目光下移,只看到一只蹲在它腹部,用爪子破开无坚不摧的盔甲,用鸟喙啄食它心脏的青黑色乌鸦。
……
“不,不要!”
门锦秋惊呼着坐起,与以前的痛苦不同,当她又一次从梦中清醒之后,还疑惑地盯着自己的双手观察,所有的痛感都奇妙地消失不见,现在的她,只觉得浑身都轻松得无以复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