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而铮地一声响,琴身受不住,倏而断了一根弦。
那断弦将他手指割出血色,但他分毫未停顿。
姬无瑕半耷拉着眼皮,尽管耳朵被捂住,可终究还是难免受影响,嘴角不断有鲜血涌出来,淌落在衣上。
她迷迷糊糊的,脑子里却还记得,莫要弄脏行渊师父的衣着。于是乎她抬起手,往他衣上擦了擦。
可一时又忘了,自己本就满手的血,结果越擦还越花。
姬无瑕愧疚道:“对不起,弄脏了你的衣裳。”
行渊应道:“无妨。脏了可以换。”
姬无瑕满身血污,而行渊则一身洁净只沾了些许斑驳血迹,两人依偎在一起,形成极其鲜明的对比。
接着又是铮的一声。
又断了一弦。
先前甲板上只是一片刀剑厮杀之声,而眼下则是一片痛苦至极的鬼哭狼嚎之声。
有人死去,有人苟延残喘,有人抱头跪地朝他磕头哀求。
但他依然未曾停顿。
他问姬无瑕:“你可后悔?”
姬无瑕懵懵懂懂,眼皮重得往下垂,喃喃道:“后悔什么?”
行渊道:“后悔非要随我。”
姬无瑕小声道:“与行渊师父有关的事,我都不后悔。”
行渊道:“哪怕是与我葬身于这海上,也不悔吗?”
姬无瑕安静地阖着双眼,没再答他。
第891章皇陵
这琴跟了行渊二三十年,浸染了他的和风细雨,却难以承受这等摧枯拉朽的气势,琴弦一根一根被他弹断,即使他只用一只手弹,即使到后来只剩下两根弦,也依然能变幻出海倾山倒一般恢宏起伏的音调。
第二根弦也断了。
最后只剩下一根独弦。
那根独弦的弦音,如孤魂野鬼一般久久在海上回荡。
当他终于停下来的时候,已是满船死寂,全军覆没。
天地间只剩下风声和拍打着船身的海浪声。
他手上尽是血,断掉的琴弦卷曲着,琴身上亦血迹遍布。
停了一会儿,他又开始拨那独弦。
弦里狂风骤雨停了,只剩下渺渺清音,一如既往,绵延开来,引人入梦。
怀中人因着疼痛而皱着的眉头,也渐渐地舒展开来。
茫茫大海上,那浓浓的夜色中,依稀有灯火微光闪烁。
独弦琴声仿若引路之音,指引着那光越来越近,也越来越亮。
渐渐地,那片灯火之中,依稀映出一艘海船的轮廓,正缓缓驶来。
这厢,苏槐和陆杳入了云金地界以后,一路上快马加鞭。
这一趟先取灵犀角,至于要到何处去取,陆杳没有多问。
她对这云金地界并不熟,苏槐既然决定要来,事先必然已经打探清楚了,所以她只需要跟着他走便是。
白天的时候两人在路上,到了晚上,便寻山野农家借宿。
苏槐用云金当地的口音熟练地与农户交谈,听不出一丝破绽。
农户当他们是走远亲的,就十分爽快地留他们住宿一晚。
陆杳甚少说话,基本都是苏槐在主导。
有时候有山野农户甚至认为她是苏槐的哑巴夫人。
陆杳不解释,苏槐也不否认。
等天亮,两人又快马加鞭地往下个地方赶。
便是她眼睛看不见,似乎也毫无妨碍。只要有苏槐在,看得见看不见也没多大差别。
大约过了十余日光景,陆杳终于开口问苏槐:“还有多久的路?”
苏槐道:“这两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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