耽搁半天还行,若是一整天的话,恐怕大家伙不怎么乐意的。
不过,话是他开的头,既然答应了她,就不能当作是一句玩笑再推脱回去。
江以华点点头,“正好我们这一批司机有些是京都的老乡,秋收忙完后没什么事情,途径京都大家回去跟家人团聚一两天,其他同志逛逛京都也不错。”
池芸儿微微松口气,只要避开那条路,那么江以华就能暂时脱离死劫了吧?至于以后他再发生什么事情,就不再关她的事情了。
她抿抿唇,看了他一眼,又瞅了下院子里铺撒得晃人眼生疼的阳光,轻笑着去打开门,道:
“以华哥哥进来乘会凉吧?我写信比较慢,可能会耽搁您一会儿时间。您没有要紧的事情吧?”
然后她拿出待客的杯子来,用热水烫了下,侧头看向仍旧杵在窗外的男人,询问道:
“以华哥哥,茉莉花茶可不可以,这是我今年从山上采摘的,不过数量不多,平时都不舍得拿来待客的。”
主要是她也没有客人能招待,而且不是熟悉的人,尤其是乡下人会觉得她太娇气,身上资本气息浓郁,说不定一封匿名信就能让她挂牌子被人参观投掷烂菜叶子!
江以华迟疑下颔首进了屋子。
房门大开着,江以华看着瓷杯白皙莹润,上面绘制着精美的兰花,只是小小一朵,却让杯子显得多了些情趣。
配上杯中漂亮的茉莉花与些池芸儿刚从窗户口薅的薄荷叶,清淡的香气缱绻着袅袅水汽,还没有饮用,浑身的燥热就能去了大半。
他低头品了口,微甜香醇又有着薄荷的爽劲,消暑解渴,确实还不错。
他眉间的褶皱又展开些。
池芸儿笑着道:“我用茉莉花滚了些糖霜,所以有点甜味,但又不会过于甜腻。以华哥哥,再吃点绿豆糕,我先去写信了。”
她将前两天买的绿豆糕拿出来,用小碟子盛好放到他跟前,洗过手后坐在桌前,才开始沉浸下心神给父母写信。
池芸儿先将自己来到卞家庄的事情,简单地从脑海里过了一遍,然后决定一改以前的口吻,先在开头介绍了下让江以华捎信的事情,然后才用蔫哒哒的话向他们说自己拖后腿的行为。
“爸妈,以前是我年轻不懂事,凭借着一腔热血,跟着同龄人下乡支援建设,却没有真正思考自己将要面临的是什么。”
“很抱歉我耽搁了一年多的时间,才能将这个简单的问题思考清楚。”
“为国家和百姓做贡献的方法很多,不一定要盲目从众,而是得从我本身的情况出发。”
“我娇气吃不了苦、受不住累,根本没法下地干活,与其让大家伙心里不平衡,倒不如回城老老实实寻个工作,在平凡的岗位上坚守,这也是一种贡献吧……”
她又向父母表达了对他们的思念,希望他们不要计较自己以前的任性和不懂事。
池芸儿想自己的小床,想那辆粉色的单车,想母亲做得槐花饼,想父亲帮她拼制的小木屋……
写到情深的地方,她还抽泣起来,拿着帕子自我沉浸似的哭得好不凄惨。
江以华无声地叹口气。
能被分配去农场的知青全都是上进优秀的,哪怕是女同志,那一个个从来不叫苦叫累,像是永动机从来不知道疲倦。
他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大的姑娘,还能想家抹泪的,果然娇气得很。
不过,他忍不住侧头,余光都不敢从她身上停留,虚虚实实地摞在墙上挂着的书包上。
小姑娘生活得精致,处处收拾干净利索,军绿色的背包普普通通,在一年的使用中,也浆洗得泛白。
可他仍旧从一个个鹅黄色线补的洞和周围颜料涂抹浅浅白色中,看到青山上几朵蒲公英、野花在怒放!
池芸儿没收住,竟是写了满满四页纸,手臂、手腕和她的脖子都带着些微酸疼。
她略微活动下,仔细检查两遍,确定没有遗漏的,才折叠起来装入信封。
拿出胶水,贴好邮票,粘好信封,她郑重地将收发地址给填满。
长松口气,池芸儿眉眼弯弯地将信递给江以华。
江以华看了眼她被墨水染得有些斑驳的手指,眉心一跳,到底是面无表情地接过来,放到了携带的包中。
他站起身,“我出来的时间不短了,该回去了,地里活比较多耽搁不得。”
“你要是还有什么话和东西捎带,就托人跟我说声。”
“实在不行,我离开之前再来一趟。”
池芸儿抿下唇瓣,忍不住问道:“以华哥哥,你,你对所有老乡都这么热情大方吗?”
江以华瞥了她一眼,淡淡地说:“并不是,子实心眼儿比较多,并不适合你。如今你们分开,倒也不错。”
“池叔叔和阿姨只有你一个孩子,按理说你完全不需要下乡,哪怕没有工作也能很舒服地在家里呆着。”
“是子实揣了私心,让你跟着来这里受罪,再想要回去,就要受到层层阻隔了。”
“虽然你跟我不熟,但是江家和池家是老邻居了,你也算是我妹子,不管是出于两家关系,还是对子实行为的不赞同。我都应该对你多关照下。”
池芸儿点点头,这兄弟俩说话真是一样地漂亮呢。
可她看着男人凶神恶煞却莫名让人心安的脸,还是忍不住问了句:“如果,以华哥哥,如果子实哥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毁了我的一生,您会怎么做?”
江以华蹙眉将她从头看到尾,见人除了有点常年病态的白外,没什么不妥帖之处,回道:“他怎么欺负的你,我怎么替你收拾回来!”